操场的面积很大。
非要用什么比喻的话，那就是一片密植的林场。
人头攒动，像一棵棵灌木扎堆、彼此缠绕地生长在一起。
高处有修建起来的观赏台，举行活动的时候或许能坐上去，我看着高高在上维持秩序的领导们，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真是有够乱呢。”
蒋筱羽发表感慨。
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以及顽皮笨蛋的打闹声接连不断，寻找班级所在位置的个体冲击着队伍，周围的人挤得满满的，我有股“会被人流冲走”的感觉。
紧接着，我就被不知道从哪来的蠢货撞了一下。
在我快失去平衡摔倒的时候，一股力道由手臂处传来。
“没事吧？”
有种软肋暴露了的感觉，明明心里抗拒着接受对方的帮助，然而在她那副极具说服力的容貌影响下，我想摆脱她的气力像是没吃饭似的使不上来。
“没事。”
我回复的刹那，另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呼唤蒋筱羽的名字。
醒神一看，是班主任。
联想到自己错过早会的情形，眼下这种状况的发展是在有够理所当然。
“帮着体育委员整一下队伍，今天要教授早操，记得你说自己以前有学过？”
“是的。”
“那帮着其他同学纠正一下动作吧，麻烦你了。”
对于蒋筱羽在班级上被委以重任的结果，我欣然接受。这不是承认她比我强，仅仅是在组织领导这方面，她更具优势。
充满了人格魅力的家伙，我下了定义。
虽然不知道被她外貌所吸引的家伙占了几分，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在笨蛋中算得上人中翘楚。
当我看到她出色的完成了整队的任务、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的那点儿小脾气也挺不起来了，反正我们的性格差异很大，除了学习，也没什么值得一分上下的地方。
“怎么样，那些人？”
她眼睛带着笑意，长马尾一甩一甩，手指偏向那些在维护现场秩序的人。
配着徽章、神色倨傲的那些家伙，以警告抑或肢体的方式，纠正某些人的行为与站姿，就连旁观者的我看了都会觉得讨厌。
“差劲。”
“我们想到一起去了！他们很糟。”
蒋筱羽的高兴我无法理解，这大概也是我和笨蛋无法做到互相理解的原因。
“那管我什么事？”
“你忘了吗？你答应我要加入学生会的，到时候，有你的支持，我的夺权肯定会更加顺利。”
先不说我根本不记得有答应过，而且我为什么要支持你？
不会真的以为我把你当成朋友了吧？
真是的，天真也要有个限度。
何况，明明就是所私立院校，整的比公立还严格有什么好处吗？要我说，那种权利机构似的体质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还有，我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支持有什么意义，两者根本就没差——承认你有实力就是了，不要把什么麻烦事都往我的身上扯，我们没有那么熟！
“不要。”
“啊，怎么这样。求求你啦，小雪。”
与外在形象极为冲突的卖萌令我猝不及防，这样模仿孩童的一面，在外人面前显露定然会感到极为不好意思，恰巧我就是个外人，而她施展这个行为的对象也是我，逻辑上立刻就冲突起来。
难道你就没有羞耻心吗?
提到“羞耻”的字眼，昨天的一字一幕就开始以老旧电影的荧幕播报，身为其中一个演员的我便会呼吸困难。
不想成为随便的人，在她期许的目光中，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我的个性特征。
一切都要尽善尽美，是以她的理想为地基，我试图建立起的云端高塔。
现在高塔倾斜了，裂缝遍布，昨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意识到了紧随身后的“平凡”，它试图同化我，用最丑恶、最为背叛的方式。
像是有只手在无形地推动我的后背，我突然开口道。
“你打算用什么打动我?”
“诶？”
“拜托别人，要拿出诚意的吧，你能给我什么？”
我尝试以交易的方式，剖开彼此间的缝隙，让她认识到我势力的一面。
对于一直想要挣脱不幸过去的我来说，远比我要幸福的蒋筱羽——无忧无虑、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样貌漂亮又有魅力——她的存在简直像是要抚平沙子一般抹去我的努力，威胁到了我体内最为柔软的某个部位。
虽然那并非是蒋筱羽的错，但是对我来说，她光是存在就会令我感到不适。
而她这种故意拖上我、蹭向我的行为，犹如示威一般——偏偏我还明白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这简直就是最大的恶意了。
忍不住去想，如果我天生就是蒋筱羽一样的人，是不是一切的源头就可以改写，变成我理想中的样子。
糟糕透了。
滚吧，离我远些。
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说不出口。
“那个，钱怎么样？”
“你是在羞辱我吗？”
和那个铜臭女人一样的筹码，想要靠这种东西来腐蚀我吗？
“没有没有，我只觉得你可能会缺钱。我还不够了解小雪你，所以其实不太知道该给些什么。其实……那个我没什么朋友，在交往的方面有些生疏，但我真的没有那种意思。”
为什么要摆出这么低的姿态？
受蒋筱羽激动而冗长语句吸引，各式各样的目光纷至沓来。
“闭嘴。”
我恶狠狠道。
当初让她叫我名字就是种错误，一口一个小雪的，叫的那么亲密，不过就是认识了一天的家伙，老老实实把脸色摆给我看呐！
“对不起。”
别道歉了啊！
烦死了！
“为什么要道歉，蒋筱羽？”
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手指翻转在一起、眼神飘忽的扭扭捏捏的姿态，还有把失落刻在颊上的那张脸，竟然莫名令我产生“啊啊，她是我的朋友”的想法。
我背对着她往队伍的后排走，走了一会儿回头，蒋筱羽正像个孩子般垂着头、把手往眼角揉、深吸气抽泣地哭了。
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为什么能哭出来？为什么能表现得这么软弱？
我理解不了啊……
于是我开口：
“喂！作为代价来教我早操吧，来不来？”
“……来！”
蒋筱羽叫着回答，快步直追我，喀沙喀沙，来到我面前急刹车，然后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