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市立中心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正常来说应该带着午餐去拜访的,但是小雪吃不了普通的食物。
听药堂医师的建议,我买了一些厌食症患者必备的营养品,由于没有小雪日用药品的清单,我也不清楚准备的是不是合适。
来到医院的前台窗口,我询问值班的护士。
“请问,有没有一个叫丛雪的病人办理住院手续?”
“请稍等。”
可能因为记录刚上传不久,护士小姐马上就由电脑找到了相应的房间号。
“C栋,三九四号房间。”
丛雪。
是单人病房。
我呆望着插入塑胶门牌的崭新纸片,想到那女人也可能在里面,霎时感到进退维谷。
正当我改变身体方向,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
“你是?”
身后传来一道困倦的女声。
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头,对方可能是那个黑寡妇一样的女人,但也有是护士的可能性。
“我想起来了,你是小雪的同学对吧?”
这下我也想起来了,我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发现我身后的人正是小雪的小姨。
我很快挤出笑容。
“吕姐姐,小雪她怎么样了?”
“温度稍微降了些,不过还在发烧,现在在输液中,本人还算是精神吧。”说着说着,小雪的小姨就笑了出来,“她刚才还朝我的头上扔橘子呢。”
对待长辈也是这样吗,倒是很有小雪风格就是了。
“你要进去看她吗?”
我点点头,这本来就是我的目的。
“那我就先溜了,反正她看到我也会摆出一张臭脸,骂我虫子。”
说着,她就撅起了嘴,完全不像是个成熟大人应有的模样。
甚至没等我回话,她就自顾自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怪不得,小雪总把“没用的大人”挂在嘴上。
啊,我还想问那个女人的事情呢。
没办法,既然都点头了,硬着头皮也得进去吧。
“滚!”
我推开门扉,还未等看清眼前的景象,一个橘子就正中我的脑门。
“好痛。”
落下来的橘子还砸到了鼻子,我下意识叫出了声音。
“你来做什么?”
小雪那张美丽的脸庞,直勾勾盯着我。
躺在纯白的病床上,小雪的手臂上插着输液管,表情就像是见了恶心的东西,满眼嫌弃。
“跟踪狂。”小雪说,“心理扭曲的大变态!”
我怯弱地游移眼神。
还好,那个女人不在。
原本以为小雪不会理我的,能现在这样挨骂,就说明小雪并没有太过生我的气。
平常时候的小雪呢,整个人都披着刺猬的刺,只要碰一下,就立刻回敬一针。要是小雪沉默不语,那就更惨了,说明小雪真的发怒了,被小雪完全当成空气的家伙,至今也没有谁能重新取回“人”的地位。
我还算是“人”呢,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对不起。”
不管小雪是怎么想的,总之先道歉肯定没错。
我打量着房间的布局,除了桌子上有些水果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谁送的啊?不知道小雪不能吃正常的食物么?
我的脑袋里浮现出小雪小姨的面容,如果是她,说不定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
“别找了,那个臭女人已经走了。”
被误解了。
偏过头的小雪不再看我,露在外面的小巧脚丫指节向内弯曲,明显就是在闹别扭。
捡起橘子,我把装满药品的塑料袋放到床头柜上,找到床边上的椭圆板凳坐下。
“好小雪,别生气了嘛。”
将态度软化成棉花糖,我的手轻轻拂动在被子表面。
“离我远点。”小雪拍掉我的手,“别用你那哄愚蠢猫科动物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别说,小雪还真有点像猫。
对她再好、她也对我一屑不顾,要是惹怒了,就会立刻炸毛用爪子给我来一下。
“就原谅我嘛。”
摆出撒娇的态度,我向小雪软磨硬泡。
“那……向我保证。”
“保证什么?”
“保证不许再像个偷窥狂一样,跟在我后面。”
小雪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要听不到了。
“可以,那小雪也要向我保证才行。”
“别得寸进尺!凭什么我要向你保证。”
态度又激烈起来,连输液管也因为这份激动而晃动起来。
“狡猾,那女人是怎么回事……我可是担心的很呢,毕竟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唯独在这件事上我不能妥协,那女人很危险——我的雷达发出警报。
放任小雪陷入危险之中,我做不到。
“你是谁啊?厕所女,别多管闲事了。”
我是谁?
“我是……你的朋友。”
我是爱你的人,想这么怒吼,可话到嘴边就像是经过层层卸力似的,没了魄力。
“少自作多情了!我做什么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吧?”
“可是,那是讨厌的事吧。”
我激动的放大了音量,小雪一言不发,像是默认一样的向床内缩了缩。
“为什么?”我不解,“为什么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觉得自己一个人承受就是坚强了吗?没用的!这样根本就没意义!这样勉强你自己,到最后只会受伤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察觉不到呢,还有非常珍惜你的人在啊!”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抓住小雪的手臂。
苍白的手臂,静脉的血管像是要从里面钻出来,青黑色的纹路树状的延伸。
冲动犹如一头食肉兽操控着我,我死死攥着这只脆弱的手臂。
小雪陷入了沉默,她的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陌生起来。
“谁?”
诶?
“你是谁?快放开我,救命!救救我!”
小雪抱着头,缩到床铺的角落里,经过甩动的输液针头很幸运的脱出了。
我靠近了一些,想让小雪冷静下来,然而小雪颤抖的更厉害了,甚至开始拿起另一头柜子的,盆栽、小台灯向我扔来。
一开始我以为小雪是想用呼救的方式来迫使我离开,可死死把脑袋埋进臂弯中、一直大声呼喊“不要”的小雪似乎失去了理性。
我只好缓慢地后退,可事态并没有因此发生好转。
不论是痛苦还是悲伤都是那么样的强烈,那样的小雪,给我这样的感觉。
“怎么回事,你在做什么?”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个男医生,他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土块,以及不知所措的我。
“你跟我来。”
他抓住我的手臂,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可是又不像是逮捕犯人一样,我跟着他,从住院部一路来到……精神科?
我被当成神经病了吗?可比起这个,为什么不优先查看小雪的状态。
忧虑折磨着我,小雪怎么了?
除了这个问题,我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
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