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们走在不知何处的乡间小路间,金黄色的、饱满的麦田包围了我们。
我牵着她的手,戴着廉价的草帽,走啊、走啊,一直朝着某个方向,直到气喘吁吁、疲累不已。
坐在温热围栏石阶上的我们,彼此依偎在一起,吃着简单的便利食品,谈着天南地北、不知所谓的话题。
就这样,很快,我们又开始了旅途。
……
阳光强烈,像是要消灭晨间一切的慵懒似的。
我垂着眼皮作最后的抵抗,直至额头的汗水流进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目光所及皆是纯白。
白色的床,白色的褥子,白色的洋装。
这下,我才想起来自己昨夜在病房一直待到很晚。
居然,睡着了吗?
我稍许起身,立刻便看到了小雪的睡颜。
樱桃似水润的嘴唇轻抿着,小雪弯着浅浅的眉,眉心微蹙,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不知道该不该叫醒小雪,我静悄悄朝床的上半部移动了些,继续躺下,面向着小雪。
虽然清楚喜欢的人正在忍受噩梦的折磨,但是想要更近一些凝视她的欲望却无法制止。我轻轻拨开小雪压到鼻尖的发丝,那温润微热的吐息吹在我的手背,连心里都是痒痒的。
偷偷亲一下也没关系吧。
水池旁的那次是人工呼吸,紧张的情绪压过了其他的感受,就接吻的层面来说实在是有些遗憾。
悄悄向小雪的位置挪动,我屏住呼吸,生怕吹出一口气惊醒小雪。
如此近的距离下,小雪的美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认识,那柔嫩的肌肤仿若几个月大的婴儿,在鼻尖快要贴到小雪脸的时候,又出现了新的变化,小雪难受的表情转变成不安,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几分。
我霎时感到一阵心疼,对欲望的渴求缓缓褪去。
拉开一点儿距离,我伸出手臂,想轻轻将小雪拥入怀中,还没等碰到小雪,小雪就像是抓住了稻草似的,一只小手穿过我的腋下,像是要感受到我一般,用力地抓握。
在害怕吗?
在小雪的引导下,我们相拥得更加紧密。不想惊动小雪,我压下身体的酥麻感,一动不动,慢慢闭上了眼睛。
正在想着要不要顺着小雪的意思睡个回笼觉的时候,身前突然传来一股力道,我的身体向床的外侧滚去。
单人病床的空间原本就已经很勉强,我一个翻滚,直接砸在了光洁的医院地砖上。
“好痛!”
“好啊,我好心让你睡床,你居然还想拿我当抱枕。得寸进尺的家伙,活该!”
呼痛的我刚转过身,一个白花花的枕头就砸在了我的脸上。
我拿下枕头,抱在胸前,心里满满是委屈。
“我本来都要起床了,是小雪你把我牢牢抓住的。”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嘛。
我连忙放弃了解释,和正在生起床气的小雪怎么辩驳,我都占不到便宜。
“醒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我怯怯地把枕头放回床上,“怕把小雪吵醒,所以就没敢出声。”
“你这家伙绝对是在做什么糟糕的梦,要不然就是睡相很糟糕,下次你给我回家睡!”
小雪俏丽的长发有点儿微翘,我到柜子里取来小镜子和梳子,将镜子递给小雪。
“别生气了嘛,你看头发都翘起来了。”
“喏,梳子拿来。”
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小雪从我的手上抢过梳子,三两下秀发就恢复了柔顺。小雪由另一边的床头柜上取来缎带,又把发型编成了平时的双马尾状。
“小雪,总是弄成双马尾的发型呢。”
取来保温杯,试了一下水还是热的,抬眼便看到小雪正在整理发型。
“不好看?”
“好看,而且很可爱。”
“那不就完了,再说,校规又不允许披发。”
原来还有这样的校规吗?
一直以来都绑着适合运动的高马尾,我对发型的时尚并不够了解,不过即使是我偶尔也会对发型进行细微的改动,而小雪这般一直都扎成一个样的做法,和爱美的她却是不太相衬。
“偶尔,也可以试试别的发型嘛。再说,今天是假期啊。”
“你还不是一样,一点儿变化没有。”
“因为懒啊,弄发型什么的感觉很麻烦,而且手又很笨,学习起来又慢。”
掰着手指细数自己的缺点,眼前的小雪立刻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通过对比来评价某个事物,是人之常情,在热爱攀比的小雪这边,攀比结果的效力也有放大。
“这么笨的话就没办法了,”小雪向我勾勾手指,“过来,我来帮你弄个新的发型。”
“诶?”
“诶什么诶,快点啦。”
顺着小雪的意思,我坐到床边。
因为手里没有镜子,背靠小雪坐着的我,不清楚小雪此刻的动作是怎样的,但是小雪的手很灵巧这一点我着实感受到了。
发圈一瞬间就被拆掉,头发也没有任何痛感。小雪的手宛如被赋予了魔法一样,我能感受到发丝在那双巧手下交结、缠绕。
和自己整理头发偶尔会扯到不同,小雪的动作非常自然,让我有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好了。”
小雪的话语里盈满了喜悦之意。
“当当当,看我变!”
小雪拿着镜子在我眼前一晃,镜中是三道松散麻花状发丝交织花圈的美丽图案,两侧的发丝披在我的肩头。
如果不是镜子里的那张脸一点儿都没变,我大概会以为镜子里的家伙是某个成熟的美人吧。
总觉得有点儿花哨过头了,就好像是结婚典礼上特别准备的发型。
若是披着这样的发型结婚也不错呢,我偷偷瞄了一眼自信笑着的小雪,想象一个泡泡一个泡泡的凝聚成图案。
嗯,这样的发型搭配上花圈很合适,果然要符合氛围还是得用西式婚礼,可这样就不能请神父了,不过可以就我们两个人嘛,只要我们都在,形式就不重要了。
妄想开始暴走,似乎注意到我心不在焉,小雪用手里的梳子咣当当的敲我的头。
有时候真希望小雪能温柔一点,我测回过头看小雪,发现她正嘟哝着嘴巴。
“评价呢?”
不是呐,明明换发型的是我欸!
想从小雪口里听到一句赞美太难了,看着小雪一副“快夸我”的表情,我臭美的心思瞬间化成烟飘到了天上。
“小雪的手太巧了,发型太美了,我很喜欢。”
“唔,嘴巴还是蛮甜的嘛。”
背部又传来一股力,是小雪用她那诱人犯罪的脚丫在踹我。
“看在你夸我的份上,下次再想变得好看的时候,过来求我我就帮你哦。”
“还得求啊。”
“当然,叫人帮忙弯下腰是理所当然吧。”
说着,小雪又用脚踩在了我的背上,那软绵绵的力似乎是靠小雪一部分的体重施加来的。
“给,小雪大人喝水。”
这会儿,小雪又坐回了床上,她接过水壶,便双手用劲儿把我推离床铺,我回过头的时候,小雪又以粗鲁的方法往嘴里灌水。
“干嘛啦。”
“离我远点啊,我可是感冒病患。”
水壶里的水一滴不剩,本来我还想把药罐拿过来的,这下看来得重新接水了。
你要是肯传染给我才好呢。
反正是通过体液和呼吸道传染的吧。
“杯子给我,我再去接水。”
指了指桌面的药罐,我取来水杯,还没出门,就听见小雪在背后叫我。
“把早点吃了再回来,要不就别回来了。”
是小雪一如既往别扭的关心方式。
出了病房的门,空荡荡的感觉袭来。早晨的病院空无一人,视野里的一切是如此苍白,连步子的回声都清晰无比。不由的,我加快了步伐,一个人呆在医院里非常抓狂,我突出住院部,终于在阳光的笼罩下感到一丝生气。
刚松一口气,就感到什么搭在了后背上,我飞速回头,来人是小雪的小姨。
“吃吗?”
她抓着两个大饼鸡蛋,金黄色的鸡蛋在阳光下油亮亮的,看着就令人有食欲。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生病来医院的事,发现不论过去多久,大饼鸡蛋的摊贩都是医院门口的一道风景线。
我点点头,因为是两个,而小雪并不能吃。
“照顾那孩子很辛苦吧。”
她坐到路边的长椅上,也不顾灰尘,又用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我顺着她的意思坐下,同时咬了一口手里的大饼。
“怎么会,小雪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倒是我有些耐不住寂寞。”
边说边吃,肚子的饥饿感很快就不见了。
“对呐,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她露出了怀念的表情,手里的饼一口没动。
“也许现在的我是被小雪照顾着吧。”
她扭过头,看向我。高了我半个头的她,依然是平时那副脱线的笑容,但在感觉上有哪里发生了变化。
“你不知道吧,小雪她啊,小时候又胖又黑又笨哦。”
“啊?”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学生,因为父母过世的早,只能住在姐姐家里。姐姐没上过大学,但是长得非常漂亮,所以嫁了个有钱的男人。沾光的我,就跟着住了过去。又因为姐姐她是个脆弱又敏感的人,一直没舍得放下工作,很多时候就得我来照顾小雪。”
跑进耳朵里的词汇没一个和小雪对的上的,我愣了一下,又听到她继续说。
“生活条件也变好了啊,我就有点飘飘然的。也没注意到那孩子在学校被欺负的事情,后来啊……嘛,尽是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就不说了。”
突然,她看向了我。
我想要问后续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因为那个眼神锐利且具有侵略性,根本就不像是我印象中那个脱线的、总眯着眼睛的女人所能拥有的眼神。
“我能放心的把她交给你吗?”
她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