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你听说了吗?昨天毽子球工作室的新电影发布了。”
“喂,要不要去打球,正好三班的人也在操场上。”
“这个吊饰从哪来买的啊?真漂亮。”
即使完全不感兴趣,虫子们的杂音还是会在耳边回荡。
既不懂电影又做不来运动的我,在审美观上似乎也和他们存在着差异。
看不进去书。
那些浅薄的知识仿佛在空中乱舞,像是童话故事里爱捉弄人的妖精,一边嘲笑我,一边拍打着我的头。
好烦,好痛啊。
对了,蒋筱羽那个家伙去哪里了?
被当成是负担的东西,此刻却成为了一个支点。充斥着裂痕的自己,只要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就像马上就要撕裂开来。
学生会,是的,去学生会就好了。
勉强也算是其中的一员,参与其中的事务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机械的站起来,身体里似乎有脱离装置的齿轮,马上就要崩坏了,这样的感觉挥之不去。
不过,我知道那只是觉得讨厌而已。
不是生病也不是受伤,只是因为在讨厌的环境里想起了讨厌的事情,所以身体擅自变得不舒服起来。
深呼吸,教室门玻璃窗里的那个家伙铁青着脸,像是爬满青苔的生锈铁片,既恶心又让人觉得阴冷。
试着微笑。
“同学,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我有印象,似乎是早上向蒋筱羽搭话的人。
你想要那个傻瓜像跟屁虫一样围着你绕来绕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蒋筱羽可能会追着别人上蹿下跳,心情就冷静不下来。
笨猪呐,那可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哦,被人抢走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是的,失去,人生就是一个在不断失去的过程,就算有新的蠢货闯进来,但是马上就会消失不见,她应该消失的,而我不该再向她靠近了。
说什么喜欢、挚友什么的,不过是一时起意,就算是书里夸大的爱或感情都不是那么绝对的东西。
既不无敌又不永远,既脆弱又易碎的,那样的东西。
但是——
“走——走开!我、我是说我没事的。”
露出掩饰的笑容。
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伸出手掌,那道墙壁像是解冻的布丁,障碍一下子就突破了。
踏着纷乱的步伐,我朝旧校舍的方向奔跑。从没关注过学生会事务的我,连它的大门朝向哪边都不清楚。可是也不想找蠢货们问路,结果自然而然发展为了漫无目的游荡。
对于自己刚刚的想法,就好像有冰冷的幽魂附着在了身上,只叫人觉得恐怖。
明明很痛、很苦的,为什么还会有那样的想法呢?
像是被什么东西涂上了接着剂,不黏住什么就无法继续生存一样。
如果是石头还好,就算和钢铁碰在一起,仍然可以凭借强硬的姿态生活着,可是我呢?
我只是个雪人。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见了。
这样的我,没办法给任何人依靠,也没办法回应任何程度的期待。
所以呐,停下吧。
踉跄着脚步,也不清楚究竟走到了哪里。
只看到了成片的灌木,长着刺的红瑞木封锁了道路,我抬起头,这里距离教学楼已经很远了,距离旧校舍也不近。
虽然还有地砖铺成的路在,可是这附近已经完全被草本植物遮盖了,看上去很久没有进行清理的样子,草地里有不少的枯枝落叶,几乎都分解为齑粉了,说是野外我也会相信,然而这是在校园内部。
沿着地砖路前进,高大榆树林的尽头是被黑网笼罩的长方形小房子,因为见过类似的建筑所以明白,那是个种植用的大棚。
挂上网兜恐怕也是为了防御这毒辣的阳光。
有人在这里种东西,显而易见。
大棚的外缘接近学校的围栏,青黑色的立着枪尖的高耸围栏被几颗松树完全挡住,这个地点,对小孩子来说就好像是秘密基地一样的存在吧。
我后撤脚步,走错了路再返回,应当是这样的发展,但是旁边却传来了与场景极为不符的稚**孩声色。
“这里很安静吧,我挺中意这里的。”
声音由侧下传来,个子大概堪堪超过我胸口的女孩子,露着甜腻的笑容。
小动物印花的衬衫包裹在校服外套的内部,她一蹦一哒地跳步,举足之间盈满了纯真感。
“这里,也是园艺社的土地吗?”
是偶遇吧。
看着当初邀请我加入园艺社的女孩,我无法升起任何和阴谋相关的念头。
她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笨猪,以及某个愿意相信他人的蠢货。
“是哟,只不过是不被承认的地点。”
“承认?”
“嗯,也就是土地申请记录上没有的地方。因为原主人已经死掉了。”
划分给私人的土地缺少了主人的话,理应被学校所回收,不过女孩没什么理由糊弄我,再说她本来就长了一张不像是会骗人的脸。
“那是说现在由园艺社使用的意思吗?”
“差不多吧,”她的手里握着一支枝剪,“虽然是没有得到允许的擅自使用。”
得到明确的答复,我不禁思索起上次见面时女孩给我看的那种花朵。既然天台上没有的话,是不是说明种植的地点在这里呢?也许是透过我表情看出了什么,女孩突然说道。
“我的名字是姜菡,菡是指荷花的那个菡。上次匆忙了些,忘记了自我介绍。”
“丛雪。”
“看来还是蛮有缘的嘛,你看,我们的名字多多少少和植物沾点关系。”
她的话我并不否认,因为姓氏和名字都是自己无法决定的东西,所以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嗯。”
“好敷衍呐。”她撅起了嘴,“讨厌的事情就算表现在脸上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还是多笑一笑比较好,你长得那么漂亮,笑起来的话肯定是丛中最美丽的花朵。”
“美丽又没有什么用。”
就算是花朵也会是雪花,落到掌心就化了,落到地上也会不知所踪。
不过,她似乎有不同的见解。
“不……还是有用的,至少会让人心情舒畅起来不是吗?哪怕不是真的,但是只要发送出这种信号,身边的人意外的就会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
我尝试用手指在脸部划出微笑的表情,没有镜子,也就不清楚是怎样的。
受到外部力量压迫的笑容,会比勉强自己的笑容更自然吗?
望着女孩的笑容,焦虑像是被捏成了糖块,躲到了胃里的某个角落。的确,她的笑容有让人安静下来的魔力,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做得到。
可,就算做到,自己又想要让哪个人安静下来呢?
担心我的人,是谁?
脑海里面浮现出来的脸颊,却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承认的家伙。
“你啊,刚刚的时候是在奔跑吧。我姐姐说过,女孩子如果不在操场上就奔跑的话,只会有两个可能,第一个是被坏家伙抛弃了,另一个是坏家伙追赶。我自然是不认同她的,因为在伤心悲恸的时候,或者感到不安的时候,女孩子也会跑起来的。”
“那你觉得我是哪种?”
我的疑问,比起求知,更像是谋求一种肯定。
“上次和你待在一起的那个女生不在呢,难不成你刚刚在找她吗?”
想要否定,可是又没办法否定。因为我不想承认,我希望蒋筱羽待在身边这件事。
一旦接受了,或许我就再也没办法回头。把什么东西接在胸口,等它脱离的时候,便会扯下一块肉来。
“或许吧。”
“那就叫做不安哦。”她依旧在笑,但却多出了几分寂寥的感觉,“人啊,一旦感到不安就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情,明明知道不该,但却还是要做。尤其是在不安的砧木上接了悲怆的接穗,最后长出来的,一定是很可怕、很可怕的植物呐。”
“植物这东西啊,一旦失去了人类的干涉,自由自在生长起来,便会显得既扭曲又可怖。”
仿佛是亲眼见识过似的,姜菡望着远方,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好像真的看到了青玉市外围的森林。
类似于说教一般的话语,经过了姜菡笑容的渲染,便褪去了所有的锐气,只残余下一些微不可察的共感。
甚至我有一种感觉,那番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她用来警示自己的话语。
蠢货。
是和汤实一样的蠢货。
我断定。
不过,蠢货的事情可以做决定的只有蠢货自己,我只是个局外人,连插嘴的资格都不存在。
我也是蠢货,正因为是同样是蠢货,我才更加明白,什么鸡汤、教诲都是屎一样恶心又令人不快的东西。
别人根本什么都不明白,正确和错误、值得不值得,这些都无从判别。怜悯、可惜都是丑恶的旁观者布下的定义,他们是猪,坐在高高座椅上看戏的猪。
“那……那种花呢?当时宣传单上印的那种。”
“要去看一看吗?”
她指着大棚,看来是我猜对了。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