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血雾，从断裂的两条颈动脉中喷薄而出，如同石油井喷，在空气中射出两道交叉的弧线。一颗灰白头颅被鲜血喷泉冲起，砸落在杨修的脚边，浑浊的眼珠中还残存着不可置信的眼神。
杨修抖了抖肩，一粒粒挂在黑色斗篷上的小血珠聚成一团，从光滑的面料上滚落，右臂处的血流在刃尖汇聚，将后者染出诡异的嫣红。
那是一柄安插在他右手护腕中的双刃短剑，剑身呈柳叶状，一尺长三寸宽，刃口都是清一色的漆黑，唯剑脊处有一根银丝勾勒出古朴的方胜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拙劣的演技么，哈……”杨修看向脚边的人头，眼神轻蔑，“要不是学院新增了伪装和谍战的考试科目，我才懒得和你费口舌。”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坪上，一群孩童，确切地说是一群孩童的亡魂正神情木然地凝视着他。这些脚尖踮地，脸色苍白的小家伙身上散发出朦胧白光，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颗颗长了毛的白汤圆。
杨修并非第一次见过鬼魂之类的东西，因为某种特殊体质的缘故，他总能看见甚至触碰到灵体的存在，也对灵魂的现世法则略有所知。
当人自然死亡时，灵魂会溢出躯体，在短时间内消散，就像一盆放在冬天室外的热水，能量会逐渐蒸发，灵魂中蕴含的灵能会回归天地，并寻找下一个生命的胚胎，依附其中成为新的灵魂，这就是所谓的“灵魂转世”，只不过和民间传说中的版本相比，少了诸如“奈何桥”、“孟婆汤”、“阴曹地府”之类的神话色彩，多了些唯物主义的客观逻辑。
至于那些死于非命的灵魂，则往往会因为其死亡瞬间爆发出的怨念，使得残魂能量极为凝练，不能自然消散，便成了“孤魂野鬼”，甚至可以在阳间存在几百年。
这些孩童们的亡魂显然属于后者，但维持它们存在的能量并非怨念，而是邪术师的某种拘魂邪法，一般而言，破除这种邪法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杀死施术者，被拘禁的灵魂就自然会解放。
但这些孩童依然站在杨修面前，魂魄没有消散的迹象……
“难道，没死透？”
杨修思索片刻，眼角又瞥见了脚边那颗邪术师的头颅，便抬起一脚狠狠踩在上面，人头就像被铁锤砸中的鸡蛋，整个爆炸开来，脑髓与血浆飞溅，在满地的血泊中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呜呜呜……”孩童的人群中，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声音起初很小，后来越来越大，所有的孩童灵魂一同放声大哭，他们的眼神不再麻木，变得明亮起来，眼神中充斥着痛苦与委屈，令人心碎。
“投胎去吧，下辈子选个好人家。”杨修伸手拂过他们的小脑袋瓜，一股柔和的灵力将他们推向天空。孩子们的魂魄是世界上最轻柔的东西，被灵力推送着飘向了天空，在一轮满月的映衬下，竟有着诗意的美丽。
“……嗯？”杨修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有总莫名其妙的违和感突然涌上心头。
杨修的记忆力很好，他分明记得在上山之前，自己尝试着通过山水走势来定位洋馆的所在地，这种方法除了必须依赖风水，也需要借助月相，月盈与月亏时，得出的方向有可能截然不同……因此他当时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而那时的月亮明明是……
“今天……不应该是上弦月吗？！”
如大梦初醒，他掌心的灵力流向骤变，原先的推力变成猛烈的吸扯，虽然这样的拉扯可能会损伤孩子们的灵体，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原先飘散到空中准备四散而开的灵魂们突然被吸扯成了一团，朝着地面迅速坠落，它们流动起来就像一条乳白的小溪，只不过，它们的目的地并不是杨修的怀抱，而是庭院中央的那棵大榕树。
榕树下，站着一个老人，浑浊的双眼平静地凝视着空中的灵魂，张口一吸，数十个孩童的灵魂连惨叫都来不及，便被悉数吞噬进了老人口中。
“……原来如此，不仅兼修死灵术，还是傀儡师吗？”杨修瞥了一眼脚边稀烂的头颅，神情愈发凝重，“我承认有些低估了你，但即便多一个分身，也无非是一刀斩破的事。”
右臂腕刃上，血滴尚温，这柄不起眼的凶器尝到了鲜血的滋味，黑色刀锋泛起兴奋的红晕。
老人没有因为分身傀儡被斩杀而恼怒，也没有因杨修的威胁而恐慌，他平静而又玩味地盯着杨修右手的黑钢腕刃，片刻后，笑着问到：
“你的刀，为什么是黑色的？”
回答他的，是一道刀锋划过的锐利弧线。
杨修不敢再有所保留，这个老鬼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敢肯定，对方绝对还留有后手，甚至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也可能是另一具傀儡分身，老鬼的本体，说不定还藏在暗处，随时都可能偷袭。
“铛！”只见老人轻松地抬起手，挡下了袭来的刀锋，袖口与钢铁相碰，却爆发出刺耳的金属交击声。
“我曾见过你的同伙，他和你一样，是个精通腕刃的好手，但他的那两把刀并非黑铁锻造，而是宛如白玉天成，其中附着的灵力甚至连我师兄的灵魂都能被斩灭……”老人手腕一收，随后屈指轻弹，便将杨修的腕刃弹开，“至于你的这一副玩具，呵呵，恐怕是赝品吧？”
一股巨力从手臂传来，将杨修一连击退了五六步才勉强站定，他迅速调整姿势，横刀于胸前，怒视敌人：“老鬼！对付你，还不需要用到灵能之刃！”
虽然嘴上硬气，但杨修此刻心里的惊骇已经超过了愤怒，从刚才短暂的交锋中，他很明显感觉到此时的对手比起之前的冒牌货，强大了不知多少倍，那一记弹指的劲道，将杨修的手臂震得有些发麻。
但实力上的差距并不足以让杨修感到惊骇，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对方知晓“灵能之刃”的存在！他必然遇见过两仪的高阶战士，并且……从对方手中活了下来。
（“该死，总务司情报有误，清剿行动有漏网之鱼，这个老鬼能从灵能之刃的攻势下逃脱，实力必然极强！”）
脑海中萌生出退意的瞬间，杨修便做出了决定，他手掌隐蔽地一翻，三根带有硝石与红磷的袖箭从指尖甩出，在射向老鬼的途中凌空炸开，爆发出火光与浓烟，而他本人则趁机脚尖踮地，如出膛子弹般冲向了洋馆的大门。
逃跑并不可耻，尤其是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敌人时，撤退比战斗更需倾尽全力，何况在来的时候，杨修就已经用魂念在这里的地标处布置好了灵魂信标，下次带人来报仇的时候，即便是闯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杨修也能轻易锁定洋馆的位置。
到时候，任这老鬼实力通天，也敌不过正义的群殴。
大门近在咫尺了，杨修眼角的余光向后扫去，想确认老鬼有没有追来，然而他却看到对方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面带微笑。
“有诈！”
极度强烈的危机感涌上杨修心头，与此同时，他的全身毛孔传来一阵诡异的瘙痒感，根根汗毛竖立，像是有一万只蚂蚁爬过他的皮肤。
——那是人体在靠近高压带电体时才会有的反应。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杨修只来得及用特殊材质的披风裹住身体，就因惯性撞向了洋馆的大门，同时，也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啊啊啊！！！——”
顿时，似是被闪电击中，又像被岩浆淹没，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前胸贯通至后背，袭遍杨修全身，他撞上的“墙”不但有着禁制的反噬，还有着坚不可摧的韧性，把杨修的冲击力尽数返还，将其反弹了回去。
杨修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重重砸落在老鬼身边不远处的草地上。
“噗……”一口鲜血从杨修口中喷出，溅在草地上，冒起热腾腾的蒸汽，刚才那堵墙似乎带有高温和高压电，狂暴的能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似乎连血液都能煮沸，要不是他身上这件披风替他挡下了大部分的冲击，杨修恐怕会当成血液焚尽，内脏破碎而亡。
但即便如此，他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左半边身上的衣裤被烧成焦炭层层剥落，露出里面几乎被烤熟的皮肉，最严重的一处烧伤在左臂，皮肉已经烧没了，甚至能看见骨骼上附着的肌腱；左眼角膜一片乳白色，显然也是废了。
杨修气若游丝，用尽全部力气翻过身，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洋馆的大门，只见视线的彼端，看似空无一物的大门外，一道若隐若现的半透明屏障包裹住了整个庄园，像一只倒扣的海碗，把庄园内的一切生命都围困在其中。
屏障的表面散发出柔和的微光，偶尔有一两簇火苗闪过，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只需轻轻的一次触碰，屏障中蕴含的能量就会吞噬烧灼一切的有机质。
“法……阵？！”杨修被烧伤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不知是嘲笑自己的轻敌，还是讥讽老鬼的卑鄙，“风水学，死灵术，傀儡术，现在又是阵法……你一个拐小孩的人贩子，花招倒是不少，我杨修行走凡尘十五年，居然栽在你手上……”
“你活不了多久了，咒焰入侵脏器，不用十分钟，你就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四肢内脏腐烂销蚀，在绝望中化为飞灰。”老鬼悠然踱步到杨修面前，低头俯视着被法术烧灼得几乎不成人形的青年：“倘若你现在开口求我，我倒是可以给你个痛快。”
“……”
杨修没有回答，应该说，是没有办法回答，侵入他体内的能量比老鬼描述的还要恐怖，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烧毁了他的声带和肺叶，他只能发出像拉风箱一样的喘气声，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化为惨白。
但即便如此，杨修眼中的神采不减反增，锋锐的目光狠狠刺向老鬼，愤恨中，隐隐带有一丝戏谑。
“有骨气，我喜欢。”
老鬼丝毫不在意，把手背在身后，悠闲地向洋馆的大门走去。
正当他准备泡一壶咖啡，坐在院子里慢慢欣赏杨修的慢性死亡时，一声陌生的电子铃声中止了他的愉悦心情。
“嘀嘀嘀——”
声音是从杨修臂甲中传出来的，貌似是通信设备的来电提醒。老鬼起初不太在意，但随着铃声逐渐变得急促，他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从周遭的树林中传来，老鬼狐疑地转身，却发现空无一人，但某种没来由的危机感，让他如芒在背。
“难道……”老鬼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凝重与忌惮，他看向奄奄一息的杨修，眼神闪烁了几下，转而露出诡异的狞笑。
“嘿嘿，也好，两仪的鹰犬，我们换个玩法。”
说罢，老鬼身形一闪，来到被杨修一脚踩爆头颅的，那具和他本人长相一模一样的傀儡尸体旁，手按在其断开的脖颈处，掌心吸力暴增——
“嗤啦！”
伴随一声骨肉分离的声响，一截血淋淋的长条形物体就被从尸体的背部扯了出了，看那形状，赫然是一整条完整的脊椎骨。
然而，这并非老鬼真正想要的东西，只见他用力一握，脊椎骨顿时寸寸裂开，外部的骨质被老鬼的力道凌空震碎，露出了脊骨内部的东西——一条长约一米，遍体猩红色的百足长虫！
傀儡的脊骨内，生长的不是骨髓，而是一条活着的蛊虫！
蛊虫一离开血肉的温床，就暴露出凶相，钢针般的百足肆意狂舞，头顶的镰形大颚一开一合，分泌出消化液，受到血腥味刺激，它的一对小眼睛中满是对鲜血的渴望。
“去。”
老鬼随手一抛，将蛊虫抛到了杨修的背上，后者在空中就瞄准了目标，刚一落地，就张开颚，咬穿了杨修的后颈，体节一寸寸蠕动，驾轻就熟地钻入了他的脊椎。
一秒钟、两秒钟、十秒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修趴在地上的身体依旧纹丝不动，似乎已经成了尸体，但老鬼始终不慌不忙地等待在他的身旁，看着蛊虫钻入时咬开的伤口渐渐愈合。
突然，杨修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成了。”
“……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响彻庄园，杨修的身体突然向后弯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背部的脊骨轮廓中，隐隐看见一个长条形的生物在蠕动，上百只长足刺入中枢神经，如同操作提线木偶般，将宿主玩弄于股掌之中。
“老鬼，我与你不死不休！”
杨修的喉咙中爆发出惊天怒吼，他被烧伤的声带竟然逐渐恢复原样，连同体内的脏器，也在蛊虫分泌的不明物质的滋润下，奇迹般地开始愈合，但他此时不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他纵身跃起，拔刀向老鬼斩来，力量和速度比起之前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胜一筹。
就在刀尖距离老鬼咽喉还剩半米不到的时候，杨修的身躯一颤，诡异地定格在了原地，任他如何使劲，也不得移动分毫。
“你对我……做了什么？！”
杨修怒目圆睁，但瞳孔中隐藏在愤怒下的惊恐出卖了他，老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情绪，他满脸的皱纹随即绽出瘆人笑意：
“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你弄坏了我的人偶，那就让你成为我新的人偶吧。”
“痴心妄想！”杨修调转刀尖，刺向自己的脖颈。成为傀儡？不如让他去死！并且，自杀时爆发的灵魂冲击会为他的同僚标注自己的方位，届时，面对多位两仪利刃，老鬼将必死无疑。
然而，正如先前一样，一股从体内涌出的对抗力量制止了杨修一切的动作，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在大脑和脊髓连接的部位，有两根触须一样的物体在有节律地抖动。
是那条蛊虫！那只残忍的畜生，将来自大脑的命令阻截在颈椎的延髓处，并用身体两侧的近百对虫足刺激躯干的神经，篡改宿主本人的意志，将其变为听候差遣的傀儡。
“嘀嘀嘀——”杨修臂甲上的通讯提醒愈发急促，与此同时，一股无形却仿佛凝如实质的威压笼罩在了洋馆所处的整片山域上空，将洋馆上方的防护结界挤压出波纹状的涟漪。
（“接通它，按我说的做。”）老鬼没有抬头寻找威压的来源，而是用无声的眼神命令着杨修，他的言语此刻能直达杨修的思维。
徒劳的反抗后，杨修颤抖着按下通讯器的开关，信号接通的瞬间，一道清冷的女声从那头传来：
“猎人杨修，为何没有立即接通通讯？是否与目标接触？”
杨修的思绪突然紊乱，他迫切地想告知对方实情，但思维总是无法统一成完整的话语，他闭上眼，就能看见一只如山岳般巨大的猩红长虫盘踞在他面前，而他本人则如蝼蚁般渺小……他似乎萌生出一种错觉——这条虫子，就是自己的主人，能服从主人的命令，是他至高无上的荣耀！
于是声带不由自主地蠕动起来，吐出了言不由衷的话语——
“没有……发现目标，这里……没有人……”
“你之前的坐标信号突然消失，疑是受到环境磁场干扰，【天眼】已经锁定你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请你走到空旷露天的区域，便于总务司确认你的安危。”清冷女声不带任何情感地发出命令：“否则一分钟后，【天眼】将对该区域进行无差别灵能轰击，我们会为你哀悼。”
杨修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那种感觉让他仿佛置身于战斗机的尾气喷流后方，裹挟着能量的声波能将脆弱的肉体撕成碎片。他扭头看向老鬼，只见后者的脸色也同样浮现出一抹煞白，蚯蚓一样的青筋开始顺着他的脖子爬上额头。
那不是蛊虫的反噬，而是灵能轰炸前的预兆，只要杨修不按命令露面，一分钟后，蓝色的灵能辐射流就会从天而降，虚幻的高温会将整座山脉化为焦土。
但这正是杨修渴求的死亡，与其成为傀儡，生不如死地活着，不如在灵能轰炸中与敌人同归于尽。
但这副躯体，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走出去，照她说的做。”）
脊髓内的蛊虫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发出无声的嘶鸣，连接着下肢神经的几根虫足疯狂地拨动，驱使着杨修迈开脚步，如提线木偶般，朝庄园外一处森林的空地走去。
路过铁栅栏门时，门外的结界屏障裂开了一个人体大小的空洞，杨修机械地迈着步子跨过屏障，随后呼吸到了森林中清新的空气。
不知是被蛊虫操控，还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他抬起头，望向头顶的夜空，却看不见一颗星星，只见浓密的乌云遮蔽了原本就不算皎洁的弯月，人们常说月明星稀，意思是当月亮很明亮的晚上，星星的微光便会黯然失色，宛如暗淡的砂砾。
可现在，即便是月亮被云层遮蔽，天空中依然看不见星光，这并非是城市中的雾霾污染已经蔓延到了山区，而是……
“【天眼】已发现两仪猎人，确认身份中。”
而是繁星的光芒，被某种比月光更明亮的光芒掩盖了。
“已确认身份，杨修，职阶：见习猎人，身份代码……”
那是一颗苍蓝色的“星星”，它看似触手可及，却远在大气层之外，与地球同步公转，绽放出柔和却异常明亮的光芒。
但杨修清楚，那道光芒并不如看上去那样柔和，只要他走出门口的速度再慢上十几秒，那看似柔和的光芒就会将他的肉体与灵魂都灼烧殆尽。
而且，这道光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它的波长位于凡人肉眼的可见光谱之外，是只有修真者——像他这样的修真者才能看见的光辉。
“警报解除，以防万一，请每日汇报自己的方位以及灵能频率，”冰冷如机械的女声清晰地传入杨修耳中，语气比起刚才似乎稍有缓和：“最后，祝您圆满完成任务，望凯旋。”
最后一个字落下，四周再度归于寂静，杨修臂甲上的通讯指示灯缓缓熄灭。与之一同熄灭的，还有天空中苍蓝的星光，似乎那颗悬挂在天空中的“眼睛”从未睁开过一样。
“警报解除么……呵……”
杨修自嘲地笑了笑，在原地呆立了片刻，便转身走回了庄园，蛊虫没有控制他，这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
刚一进门，他就看见老鬼正面带讥笑地望着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仪倒是新添了不少旁门左道，不得不说，差点栽在你们手里。”
杨修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胆怯。
“如果你们成群结队行动，我今天恐怕留不下你，但可惜，我了解你们，你们这些鹰犬，酷爱独行，并引以为傲。”
老鬼的眼中看不出胆怯，但突然的话痨实际上出卖了他内心的慌张。杨修将蔑视藏在心底，开口道：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他的语气很冷静，这种冷静反而让老鬼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危机感。两人的心态在不经意间已经置换，老鬼本以为凭借蛊虫的控制，就能让杨修俯首帖耳，然而【天眼】的出现，告诉了老鬼何为真正的“底牌”。
“小子，你是不是以为背靠着两仪这棵大树，就能肆无忌惮？”老鬼伸出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划，杨修体内的蛊虫便得到了号令，疯狂扭动起来，“两仪雄霸华夏，我惹不起，但杀它的一条狗，对我而言却是易如反掌！”
杨修瞬间被后背传来的剧痛击倒在地，他的脊椎在蛊虫的蹂躏下当即断裂成三截，又立刻被愈合如初，但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如秋水。
他看向老鬼扭曲的面容，宛如注视着一具死尸。
多疑，谨慎，是两仪战士的天性，今晚发生的异常会被记录在两仪总务司的数据库中，只要总务司再次尝试联系一次杨修，他们就会发现他的坐标又一次丢失在了同一个地点，再蠢的人看见这一结果，都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将命运托付给时间，托付给他信任的同胞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等待同胞发现异常，等待老鬼露出马脚，亦或是……等待一个破局的变数。
因此，当那辆载着学生缓缓驶上山路的大巴出现在杨修视线中时，他意识到，现在，是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