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黄昏,少女就好似如约而至一般出现了,今天也不例外。
从她踏上第一节台阶的那一刻起,大家都有了反应。从天台的各个角落,甚至别处屋顶的背后,大家都兴奋地冲了过来。
“好乖好乖哦。”
少女拎着一袋食物和叠在一起的几个塑料碗,来到了天台,大家一下子都围了过去,蹭着她的脚。
虽说不久前就有不少学生来过这里,拿着一些杂七杂八的食物就过来投食,不过那完全不能够饱肚子,纯粹只是为了满足他们自己的投食欲吧。
少女和她们不太一样。
这么长时间以来,每次都是黄昏的这个时候,她会准时出现。从没有见过她穿着和那些人一样的统一制服,而是一条普通的白色连衣裙,却反而显得更加靓丽。不禁让我疑惑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看着少女的举动,我一如既往地趴在门洞上面,仿佛这里是我的专座。
“来,大家不要抢哦,有很多的。”
少女拿出两个碗放在地上,将袋子里的食物倒了进去,两个碗很快就满上了。大家也丝毫不客气,围在了碗的周围就把头埋了进去,开始享受着进食的快乐。
夕阳的余晖照耀着整个天台,温暖着我的全身,这个时候的阳光是最舒适的。我不喜欢和它们一起围在碗边争食,并非是不喜欢那种颗粒状固体的味道。虽说根本就吃不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食物就是了,不过确实是喜欢的味道。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相比一起用餐,我更喜欢在一旁看着它们,看着它们吃食的样子,我会很安心。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但就是如此。
可是今天不一样。
和往常一样围着的身影少了一只,那里的位置应该是一只小白猫才对。
啊……昨晚的画面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瘦高个子男人、矮胖的男人、喂食、麻袋。
那只小白猫被抓走了,从我的面前,毫无抵抗的,被抓走了,甚至连一丝求救的哀嚎都没有发出,而我,一动不动地目睹了这一切。
我的内心不禁涌起一阵恶寒。
作为猫这种弱小的生物在强大的人类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面对人类我们无法反抗,不管是肉体上的区别,还是思想上的差异,我们都没有胜算。
人类是狡猾的,他们会假装给我们喂食然后趁我们不注意而抓住我们,昨晚的那两个就是例子,他们带走了小白猫,而我眼睁睁地看着。
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小白猫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太弱小了而被抓走,它没有认清人类的真面目,是它自己不小心,不关我的事!
再说了我也没有理由救它,大家都是流浪猫,只是因为住在了同一块区域才共同相处了一段时间,才不是家人,我没有家人,也不需要家人。
真的,我不需要。
不断地在内心对自己这么说,只希望能够让自己好受一些。
“啊…还是老样子呢,王啊。”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出,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我下意识地迅速跳了起来,拉开距离面朝着她。
好险。是人类。差点要被抓住后颈了。
“喜欢独自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喜欢看着大家吃却不靠拢过去,喜欢趴在高处俯瞰着世间的一切。如此的孤高,是王的作风呢。”
少女蹲在我的面前,笑着看着我说道。
王。那是少女给我取的名字,我不明白这其中蕴含着什么样的意义,只是单纯地记住了这个发音,知道她在叫我。
“来,这是你的那一份哦,抱歉让你久等啦。”
少女将装满颗粒状固体的碗摆在了我的面前,我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食物。
会是陷阱吗?会被抓住后颈吗?如果靠过去的话会被抓走吗?应该相信她吗?
我弓着身子,将爪子露了出来,狠狠地抓着地面,隐隐地发出沉闷的低吼。
我瞪着她,向她发出警告。
可是她的笑容,依旧没有改变。
她选择用微笑来面对我的敌意。
就像是慈祥的母亲对犯了错的孩子的宽容,明明我没有母亲,却有着这样的感觉。这能够化解一切的笑容,驱散了我内心的阴霾。虽然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能否相信她,但我愿意相信这份温柔。
我放弃了抵抗,收回了爪子,老老实实地靠了过去。
能够感觉她的手触碰到了我的后背,顺着我棕黄色的毛发,从后脑勺一直到尾巴根部,任由她随意地抚摸。我埋着头开始进食,大口大口地吃着。
“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温柔的语气,温柔的触感,我尽情享受着这一切。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总是一个人,从来没有见过她和哪个人类在一起过。喜欢对着我们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喜欢温柔地看着我们,抚摸我们。
——要是我能听得懂就好了。
——要是我能陪她聊聊天就好了。
——要是我能成为她的同类一直陪着她就好了。
这样想着。慢慢的,我感觉背部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我抬起头,望向她的脸。
她露出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凝视着另外四只猫那边的方向。
我不知道那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但是让我有些担心,感觉心里有些苦闷。她的眉毛微微皱起,嘴角并不是一贯上扬,略带哀伤地望着那边。
“今天……没有见到小白呢,是不是到哪里玩去了。”
小白是那孩子的名字,我记得这个发音。
是吗,果然她注意到了啊。
我也没有心思再继续吃下去,偎依在她的脚边,看着那个方向。
“小白现在会不会饿了呢,饿了就应该会回来了吧,但愿不要跑的太远。”
她是在担心吗?那样的表情,一点也不适合她。
我舔了舔前爪,用力地擦了擦脸,没有过多犹豫地踏出了步子,跑了起来,跑到了台阶的地方。
“王?你要去哪里!”
背后传来少女的呼唤。
我扭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非常的清澈,眼神有些微颤地望着我,良久。就好像我们的意识产生了共鸣。
“你要去,接小白回来,对吗?”
少女呼出一口气,那紧缩的眉头略微放松了下来。
“我明白了。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等你回来。”
我只是不想看到她露出那种表情。
“祝君武运昌隆。”
我回过头去,朝着门洞的方向,坚定地,走了过去。
当我踏出门洞的那一刻——
我不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