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殿下。如果人....会有第二条生命的话,来世,你会打算做些什么?”
“....养养花,种种草,然后在某个偏远的小村庄里种一片苹果树,当个果夫卖卖苹果,就这样过一辈子。”
“就这么简单?”少女似乎有些不信。
“就这么简单。”
“噗。”少女突然捂嘴轻轻一笑,“真不像是有着你这种身份的人该说的话呢。”
在一片被阳光照耀,草地上种满鲜花的斜坡上,被我膝枕着的少女突然这样问我。
但一波接着一波袭来的疲惫无法带动我去思考。
少女背靠在巨大的海棠树下,双手轻轻搭在我的两个肩膀,阳光也透过绿叶和树梢照耀在草地,我轻轻转动了下身体,在少女的腿上给自己的脖子找了一个相当舒服的位置。
尽管明白是在梦中,但我还是十分享受这份舒适美好的感觉。
无力再睁开眼睛去仔细观察少女的相貌,但她那头灰白质感的长发和身上那件白色长裙上却是让我第一次看到她时就无法忘怀。
呼啸,呼啸。
微风轻轻吹动着海棠树粉色的花瓣,无数的花瓣跟随着微风从少女和他的身边飞过,地面上的绿草和鲜花也伴随着风浪一波接着一波的晃动,我闭着眼睛枕靠在少女的腿上,细细感受着耳边不断回荡着的沙沙声。
但是....
“艾伦,醒醒。”
“艾伦,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快醒过来...”
“我已经没有力气保护你留下的东西了”
“快去艾伦...”
“快去.....”
那种感觉像是有人在耳边不断呼唤着自己。
艾伦无力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迷茫的看着眼前距离自己鼻尖只有一拳距离的木板。
脸下的地面在晃动,耳边不断传来数匹马奔跑,以及盔甲之间的缝隙互相碰撞的清脆声。
“小心——!!”
自己,好像是趴在地上的。
“队伍拉开的太大了——!先保护殿下撤离!”
全身使不上力,肚子好疼好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裂开一样,不断有温热的暖流从疼痛的地方流出。
身下的地面也不停在震动....
自己这是在马车上吗。
......
“左侧迎敌!!!”
骑兵的吼叫夹杂着混乱的马蹄声传至耳边,紧接着便有数道惨叫声和撞击声混入这一切,彰显著周围正发生一场卷席人命,无比激烈的战斗。
“这个受伤的人怎么办?!他会拖累到我们的!”
后方隐约传来喊声,“第三班,准备牺牲!”
“这个人的生死只能由塞西莉亚殿下定夺,没有殿下的命令,我们就要将他和殿下一起安全送到御敌镇!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准备散开!”
男人浑厚的声音响彻着整片天空,只是下一秒,他就得到了数道整齐划一的回答。
“耶鲁尼尔万岁!!!”
“冲吧战士们!就是现在,所有人散开。”
艾伦用手支撑着地面,刚想用力坐起身体,小腹传来的剧烈疼痛就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又重新侧着身体倒了下去。
——好疼,该死....我这是怎么了。
艾伦努力地让自己的头靠在背后的木板上,炽热的疾风自身后从耳旁刮过,不断吹乱着他脏乱的头发。
朦胧的视野里,只看到身旁的景色不断被甩在身后,周围穿着厚重铠甲的骑兵一个接着一个离开车队,向着不同的方向赶去。
“——你醒了?”
宛如银铃的声音忽然传入耳边,艾伦稍稍挪动头部,虚弱的将模糊的视野转移到一旁贴近自己的人影身上。
那似乎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米黄色的头发随着疾风胡乱吹动,夹杂着前方不断飘过的火星与灰烬,在一片朦胧视线中,依稀可以看女孩她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以及脸上浮现出的那一抹欣喜。
艾伦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多少次在梦中重复过这个场景了,自己身负重伤,在疼痛与疲惫中苏醒之后,身旁总是有这样一个女孩陪在自己身旁。
这到底是谁的记忆呢......?
还是说这单单只是一场梦。
而如今唯一能感受到与之前有所不同的,则是那份贯彻骨肉的疼痛此时正疯狂从小腹涌上脑海,不断冲击着自己的意识和感官。
“艾伦,你身上的伤很重,之前一直见你昏迷不醒,就没敢给你用上这个....”
女孩轻声说着,手中渐渐绽放出淡白色的光芒,随后她就将自己纤细的手掌轻轻贴在艾伦的小腹上,以至于弯下腰的角度正好能够让艾伦看清她的脸。
那是一位身穿着洁白色斗篷,有着一头米黄色长发的女孩。
但她,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应该能够让你暂时坚持一会儿。”
稚嫩白皙的脸蛋上已经沾染了些许灰尘,身上略显残破的白色长袍也溅上了几滴血液,避过夕阳橘红色的灿烂光芒,艾伦还依稀能够看到女孩佩戴的头冠之下,隐藏在刘海里的那一抹淡金色的花纹。
但还没等他看清楚花纹,一股奇异的感觉就自小腹沿着血液迅速散发至全身,他渐渐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恢复过来,而小腹不断传来的疼痛感也逐渐消散了一部分。
“咳咳。”感受到胸前一阵发闷,艾伦下意识的咳嗽了两声。
然而听到艾伦的声音,少女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欣喜,她连忙松开放在小腹上的双手,转过头看向骑马奔跑在后方的众多骑兵。
“莱纳将军!”
“在!”
听到少女的呼唤声,身穿银色盔甲骑马行驶在马车一旁的老年男性立马扭过头看向马车,随后用力将手中的棕色羊皮卷轴丢了过去。
“喂!”
少女惊呼着连忙伸手接住,但等还没看清楚卷轴上写着什么,耳边就再次传来了男人的叫喊声:
“殿下,这是王国边境的地图,上面标记着附近城镇的位置。到时候万一真坚持不住了,您就一个人走,我们来给你拖延时间!”
或许是因为如今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糟糕,被称为莱纳的老年骑士并没有要去询问少女为何要喊他的原因,而是直接将地图丢给了她,说出了目前最坏的打算。
被称为殿下的少女愣愣的望着手里的地图,柔顺的短发随着疾风胡乱飞舞,露出了她额前淡金色的头冠。
“可是他已经醒了,我不能丢下他!”
“傻孩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莱纳大吼着,快速俯下身子躲过前方飞溅的石块。
直到刚刚才给艾伦治疗完毕,跟随马车的骑兵也一直在不断减少,而队伍左侧的树林里也是能看到几个骑着马的身影飞快穿梭在树与树之间的阴影,渐渐向着车队的核心靠拢。
塞西莉亚看着躺在身边的艾伦,沉默了许久。
然后,她轻声开口,“他为了救我差点死了,我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抛弃他。”
莱纳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剑,顺手丢在马车上,“那就把这让他拿着!”
“生死攸关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乎他是不是伤员了。若想活命,只有靠他自己。”
艾伦见此一幕,咬着牙尝试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但小腹的剧烈疼痛还是让身体无法有任何动作,就在他不能忍住疼痛即将呻吟出声时,他忽然感觉到额头传来一阵柔软。
艾伦半睁着眼睛,朦胧的视野里,一个有着酒红色清澈瞳孔的长发女孩正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额头上的细汗,动作眼神温柔至极,并且这种感觉竟让他感觉到一丝熟悉...
“谢谢....”
艾伦有气无力的喃喃着,意识稍稍清楚了一些。
塞西莉亚则是微微一愣,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十分失落地看了一眼马车的前方。
她低着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抱歉,将你卷入这场战斗里,明明是你先救了我,可我却....”
救了她,什么时候?
艾伦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他虚弱的将左手举到脸前,看着上面那裹着虎口位置的一层层绷带。
“真的,真的对不起。”
塞西莉亚轻轻抓住他的手,酒红色的瞳孔渐渐泛出泪光,顺着眼角滑落至耳根,她紧紧咬着嘴唇,自责无比,都是她执意要带着他一起回去的。
而且如果她当初没有去那里,耽误了车队归来的时间,那现在所有的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艾伦看着面前哭泣的少女,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蹭掉她眼角的泪水。
塞西莉亚身体顿时微微一颤,红着眼睛抬起头看着他。
“有什么方法....能暂时让我的疼痛减轻么?”
他忽然轻声问她,好似没听到她的道歉。
“我会用剑,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塞西莉亚抿着嘴,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半天没开口。
莱纳抬起头,望着西方远处的太阳缓缓没入茂密繁盛的森林中,透过灿烂的橘红色光芒,一道细微的光芒悄然落在莱纳的胸口。
他低下头,看着胸甲内露出一角的黑色书籍,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那个人就是他了。”
塞西莉亚轻轻念动咒语,右手渐渐升腾起灿金色的光芒,她看着面前的艾伦,温和的魔法迅速在她的手心汇聚。
艾伦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这就是....”
魔法。
塞西莉亚轻声开口,“这个魔法能够暂时止住你身体受的伤,但这会让你的身体承受相当大的负荷,并且这个魔法持续的时间也是非常....”
“直接来吧。”
艾伦直接打断了她,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无论结果怎么样,我不能坐以待毙,否则这样受伤的我只能任人宰割。”
“来吧。”他又开口。
塞西莉亚有些犹豫的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汇聚魔法元素的手伸到他小腹上面,担忧道,“忍着。”
说完,少女便按了下去。
顿时,少女纤细的手掌只是刚触碰到那里,一股令他脑海深处都不断发颤的剧烈疼痛就忽然从体内随着血液的流动迅速传遍全身。
好疼,真的好疼....
艾伦的喉咙里不断传来痛苦难忍的呻吟声,他紧紧咬着牙齿,豆大般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落,整个人的身体就感觉像是被从内而外碾碎撕裂,几经让他近乎陷入昏厥。
但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力量渐渐从小腹中升起,伴随着血液迅速流向他的四肢,温暖着他的身体。
他迅速从地上爬起,单膝跪在地上,强忍着小腹的疼痛,用右手将剑插在马车上支撑着身体。
塞西莉亚焦急的抓住他的手臂,“你怎么样?”
艾伦没有回答她,不断大口大口地疯狂喘息着,随后缓缓抬起头看向周围全副武装的士兵。
鲜血,沾满了他们的刀剑和身上的铠甲,足有数十米粗的巨树环绕在马车行驶的草地两旁,那茂盛的枝叶遮挡住了半边火烧般的天空,将夕阳的余晖抛在遥远的身后。
所有,都是那么真实。
艾伦闭上眼睛,仰起脸,细细感受着周围这一切。
他所在的世界,远在一百年前就没有像这样厚重的铠甲了,汽车在近代替代了马匹和马车,冷兵器逐渐被热兵器所淘汰,哪还会有眼前这样古老的架势。
他本就是孤儿,从小生活在一个有着悠久历史马庄的爷爷名下,爷爷很喜欢收藏古代的兵器和铠甲,家中的地下室就是私人的小型博物馆,他也因此了解了不少有关这些古老兵器的历史,也懂得了使用这些被封尘许久的武器。
你早晚会用到这些的,爷爷曾对他这么说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