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迷失仙境（下）
在身为Lighthouse的帕姆的带领下我们这队“奇迹”的三人组合开始了在回忆迷宫——“迷失仙境”中以到达迷宫中心为目的的探索行动。
我之所以要在这里说以“奇迹”这个词来形容我们的队伍。理由其实很简单，试想，弥留之人与担任其引导人之外的其他Lighthouse（灯塔）以及堕天使，这样的三个个体在这迷茫平原上要凑到一起，其几率本身就几乎为零了，而且还要一同结伴旅行什么，这样的情况下当然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当然了，这也只是我的一点题外话了。
迷失仙境正如字面上所说一样，是一个仙境般的世界，于我们所行之处所环目四顾，映入眼中的皆是绚烂而又美丽的景观。
在这之前帕姆为我们解释过了这座回忆迷宫的具现原理，因此，可以断定我们当前看到的景象都是完全按照我们之中名叫米尔塔的少年记忆中的景象具现而成的，当中并不存在任何修饰。
原来这么美丽的风景真的存在啊。我这么感叹着不禁有些嫉妒持有这记忆的米尔塔，不过同时又对其经历产生一丝好奇，这个原本身为高位的智天使少年到底是由于什么原因而坠落天际的？
帕姆突然发出的声音将正在脑中胡思乱想的我拉回了现实。
“对了，刚才我忘了提醒你们了，在这里有一点还是需要注意的，这个迷失仙境虽然没有错综的道路或异空间什么的，但是却有着类似悲叹学园的一个特性。”
白色西服的Lighthouse开始叮嘱我们。悲叹学园是早前的时候我和月帮助少女莲解放记忆之源的回忆迷宫，我开始在脑中搜索起这个回忆迷宫的情报。
在我的印象中，悲叹学园里存在着异界化的扭曲空间以及交错无尽的楼梯还有走廊，不过这些特质都与当前的迷失仙境不相符。那么剩下的只有……想到这里我顿觉嗓子有些发干，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开始担心起来。
果然，从帕姆口中说出了我所担心的事，“和悲叹学园的那种负面感情具现化的特性相类似，迷失仙境里也存在着一种幻想具现的特性。关于负面感情具现化，我想云你应该在悲叹学园里见过了吧。”
我点点头，悲叹学园里存在着一种将进入其中的弥留之人内心的负面情感扭曲成怪物具现化的特性，我们在迷宫里初次遇到莲的时候她好像就正被那种怪物追赶，但是由于当时的情况紧急，并且光线也比较暗淡的缘故，我们实际上除了感受到追在自己身后的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外，也并没有注意看清怪物的形体就是了，不过从莲当时的精神状态看，那怪物的样子肯定非常可怕吧。
“不过在这个迷失仙境里我们将遇到的可能不只是单纯的怪物这么简单了，这里的特性可能会将人心中所渴望的事物以幻觉的形式展现在其眼前，并且引诱看到幻觉的人步入险境。因此我们必须十分小心才行。”帕姆说着。
看到我明白似得点着头，白色西服的Lighthouse又转向一旁的堕天使少年确认到，“怎么样，米尔塔君？我说的话能理解吗？……呼……看来是不能理解。”
望着半翼的堕天使脸上迷茫的表情帕姆不禁叹了口气，又换了种说法，“总之，你只需要跟着我们走就行了，在路上眼睛不要随便东张西望。明白了吗？”
就这样，我们的探索进度再开了。
在沉默的行进了一段时间后，我抬起头来想确认下队伍距离迷宫中心到底还有多远，但是放眼望去，我却惊奇的发现尽管我自认为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但是那座被我们认定是迷宫中心的浮游宫殿却似乎依然漂浮在云之彼端一般，距离非但没有缩短，反而还感觉有离我们越来越远的趋势！这座回忆迷宫的空间到底有多大啊？我不禁哀叹起来。
也正如帕姆之前所提醒的那样，我们在重新开始探索后没多久就遇到了麻烦，一只身高超过三米的巨大怪物挡在了我们面前。
如同融化的石蜡一般黏稠的皮肤，身上长着无数如同扭曲而痛苦的人脸一般的凸起。我认识这种怪物，自从经历不久前的那次事件后，这怪物的身影就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我心中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是食尸鬼（ghoul）！
上一次由于我的鲁莽而决定去帮助一个叫克劳斯的Lighthouse的时候，我和月遭遇了这种怪物，其结果就是食尸鬼那种压倒性的力量使得我险些在它的大嘴下变成真正的死人，而最后因为一些不明原因的机缘巧合才让我们勉强脱险。
此时，尽管知道眼前的食尸鬼是由迷宫特性产生的幻象，但是在经历了上次的遭遇后，要再次面对这样的怪物，我仍感觉背心发凉、双腿无力。
似乎看出了我内心的恐惧，食尸鬼立刻狂叫着向我扑来。我急忙用手护着头，但是怪物并没有扑到我身上，我小心的睁开一只眼，这才发现将要扑到我面前的怪物的身体被数道白色的光束贯穿了。那些贯穿食尸鬼的耀眼光束一面发出“吱吱”的声音，一面灼烧着它的身体，而怪物那巨大的身躯就这么摇晃了两下，之后向前扑倒，接着便化作微尘般消失了。
我看见不远处的帕姆手中握着由白色光束组成的审判之矛，看来这家伙又切换到了守护者模式，话说让这状态被米尔塔看到真的没问题吗？虽然我估计那家伙就算看到了也不会猜到帕姆的守护者身份就是了。
随着刚才的怪物消失，我们四周又接连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怪叫声，直到刚才都还不存在的无数高大的食尸鬼们将我们三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严严实实。
“喂！椎名云哟！你说这些怪物是来自你小子的记忆，还是从我记忆里出来的？”白色的守护者吹了一声口哨，眼中露出嗜血般的疯狂神色，“算了，不管是谁的记忆，现在我都可以杀个痛快了！”帕姆怪笑着冲进怪物群里杀戮起来。
喂喂，到底哪一方才是怪物啊！看着嘴里不时蹦出“审判”、“断罪”这类字眼而手中还不停的进行着疯狂屠戮的帕姆，我一边拖着米尔塔躲避食尸鬼的攻击，一边这么想着。而被我拽着的堕天使少年居然还在这种危险时刻只顾着盯着那个白色西服的男人发呆。
“啊，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是发狂的帕姆先生也好帅啊！”从少年口中时不时的蹦出这类似乎颇有隐藏含义的句子。
喂喂，米尔塔哟！连你也坏掉了吗？不对，是心灵受污染了吗？也不对，你的心应该早就被污染啦！我不禁对这位从各个层面看都“没救了”的少年产生出一种想要吐槽的冲动。
正在这时，我的手突然被一个人给抓住了，还来不及反应，自身便被拖拽着奔跑起来，后面似乎远远的传来米尔塔的喊声，但是只一会儿便听不见了。
不知跑了多久，拽着我的人才停下来。
“这样就暂时安全了。”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转过身来对我说道。
“月！你怎么进来了？”看清了对方的样子我大感惊讶，“明明帕姆说你和莲一起呆在迷宫外面的。”
“人……人家才……才不是担心你……才进来的。不……不行吗？”少女面带愠色微微涨红了脸。
“诶，难得月做出这么莽撞的事呢，”我半开玩笑的说道，“要知道，你擅自进来万一迷路了就得不偿失了。”
“人家可是Lighthouse，怎么可能迷路。就算找不到你们，人家也可以找到迷宫中心，到那里等你们就行了。”月分辩道。
这么一说，也确实有几分道理，我想。于是两个人开始寻找与帕姆以及米尔塔他们汇合的路径。我在脑中搜索着刚才的记忆，努力的想要循着被月拖着逃走时经过的路径原路返回，而月则无言的跟在我身后。
良久，白色的少女突然打破了沉默，“云，就这样旅行着，直到自己道路的终点，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恩，很好啊。找到自己道路的终点什么的。”我边寻找着道路，边随便敷衍着。
“要知道，在道路的终点等待着弥留之人的不论是天堂还是地狱，到头来等着你的都是死亡啊。”后面的月提高了声调。
“恩，是啊，你一开始就给我解释过了嘛。况且如果一直徘徊在迷茫平原的话，到头来也可能会因为现实世界里的肉体遭受什么不抗力的意外，从而导致弥留之人直接死亡而化成记忆碎片消散。”我稍微思考了下，然后继续说道，“而且，我认为，光明正大的迎来自己的结局，要比一时的逃避，并且还要随时担惊受怕的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什么的这类偷偷摸摸的行为好多了，而且……”
我正待接着说下去，却不想自己的腰被月从身后抱住了。
白色的少女紧紧地抱着我的腰，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伤感，“我不要那样，到达终点什么的。消失什么的，不是到最后都会和云分开了吗？我不要那样！”
月这个突然的举动，使我有些惊讶，我不禁回头望着这位身材娇小的白色少女，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种复杂的感情。
“我是知道的哦，云心中对我的感情，”少女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她的眼中似乎闪着一种奇异的光彩，那是一种无法说出情感又似乎带着某种诱惑的魔性的色彩。
“其实云心里是想着永远和我在一起吧？”
“我……”
“我也一样哦，我也想和云在一起。”月盯着我的眼睛说着，挽住了我的手腕，“但是每次一想到最后要和云分开，我就好难过。既然如此，那么现在还不如让我们在这美丽的仙境中一同死去，这样我们就能彼此间化作永恒，永远在一起，再不用担心会分开了！所以，云，放弃旅途吧，好吗？在这里和我一同化作永恒吧，好吗？”
月的这些话在我听来总觉得有些奇妙的违和感，但少女注视着我的眼瞬中仿佛蕴含了什么魔力一般，使她的言语在我耳中似乎变成了一种不可违抗的命令。
啊，是啊。如果两人都心怀彼此，那么一同携手赴死又有什么不对呢？
奇怪的想法盘踞在我脑中，感觉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了，我任由着白色的少女牵着手向我们所处的浮岛边缘走去……
“……云……椎名云……”
似乎隐约听见了呼喊我名字声音。
“云！椎名云啊！快醒醒！”
那声音就如一道光芒般瞬间掠过我的脑海，我的思绪也随之渐渐清晰了。
果然，我还是不能够赴死的。已经来到悬崖边缘的我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云？你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拉着我的手的少女露出急切的神情。
“月，莲到哪里去了？”我并没有理会白色少女的催促，而是向她这么问道。
“啊？我把她留在外面了，她那样的累赘如果跟着进来的话，不是会给大家造成困扰吗？”月这么说着。
“啊啊，或许吧。”我轻轻地将少女带离悬崖边缘。
“其实你不是月吧？”我向少女温言道。“真正的月是不会说出谁是累赘这类的话的，即使在克劳斯的那次事件中说出这种话，我相信也不是出于她的真心。真正的月即使是在担心进入迷宫的我们的安危的时候，也绝不可能抛下莲一个人进来找我们的，就算要进入迷宫，她也一定会把莲带在身边的。”
听着我的话，白色连衣裙的少女不觉低下头沉默了。
“但是，还是非常的感谢你，因为你，让我注意到了，我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真正感情。”我的手轻轻地抚上了少女的头。
“是啊，果然和帕姆说的一样。妳是由我的心中所渴望的东西所化成的。其实在之前我也一直在怀疑自己对月的这份感情的真实性。而现在，我确认了心中的这份情感。所以，谢谢你。”
“能问个问题吗？”少女低着头任我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
“当然可以了。”我爽朗地笑着。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冒牌货的？”
“恩，什么时候吗？”我托腮思考，“从之前我们寻找和同帕姆他们汇合的路的时候，就隐约觉得有点奇怪了吧，要知道月那家伙，对自己Lighthouse的工作可是尽职尽责呢，所以在回忆迷宫里的时候那家伙每次都是习惯性的走在我的前面呢，即使在这段时间里领路人换成帕姆，她也是每次走在我旁边而绝不会在后面的。不过之前只是怀疑，要说真正确认的时候应该是刚才吧，因为月的性格平时虽然有点阴沉，不过她是绝对不会拉着别人一同赴死的。”
“在拆穿了我这个冒牌货的情况下，依然还愿意解答我的问题，你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当然了，因为我们可是朋友啊。”我笑着说。
“朋友……吗……”少女低声念着，随即露出了笑容，“愿你的心意能够早日传达给真正的月。”
这么说着的少女身影渐渐淡化最后消失了……
————
“喂！云！椎名云啊！快清醒啊，不要干傻事啊！”耳边传来米尔塔的声音。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的我惊讶的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浮岛的边缘，而半翼的堕天使少年则拼命地抱着我的腰支撑着我，多亏了这样才使我免于失足坠崖粉身碎骨的命运。
想必刚才在幻觉中听到呼喊声也是来自米尔塔吧，我不禁对这位少年抱有一丝感激之情，但是这个姿势……
“米尔塔。”
“哦！云！你清醒啦！”
“恩，谢谢你。但是米尔塔。”
“什么事呢？云？”
“你还要保持这个姿势抱到什么时候啊！”我将堕天使拍飞了出去。
“啊！云！你居然忘恩负义！”
“这不是忘恩负义的问题，再继续保持这微妙的姿势的话，我会被看到的人误认为有什么古怪的兴趣的。虽然也不会有其他人看着就是了。”
这么说着，我朝周围看了看，发现帕姆正面朝下扑倒在一堆乱石上。“哦！帕姆那家伙又是怎么了？”
“恩，这说来话长。”米尔塔挠着头说道。
“可以的话请尽量长话短说。”
“椎名云先生也就算了，想不到连在下都居然会遭遇迷失在幻象中这种失态的事。”恢复意识的帕姆懊恼地说着。
“喂喂！什么叫‘椎名云先生也就算了’？”我不由得嗔道。
之前通过米尔塔的口中所说的，在来到这座作为迷宫中心的浮游宫殿时，我和帕姆的反应就开始变得不太正常，在我们各自经过一番自言自语后，帕姆便突然从手中变出光之枪在虚空中胡乱挥舞，而我则精神恍惚地朝浮岛边缘的悬崖走去。
而后来发生戏剧性的一幕，帕姆的光之枪无意中切断了一根宫殿的石柱，由石柱支撑的部分宫殿屋檐立刻就坍塌下来，并且其中的一块石头正好砸中他的脑袋，于是这男人就这样失去了意识。而我的情况似乎比帕姆还要糟糕，一直恍恍惚惚的拖着死死抱住自己的米尔塔向悬崖边移动，直到险些掉下去的时候才突然恢复清醒。
听了堕天使少年的话，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在见到食尸鬼还有月的幻象之前就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受到迷宫的特质的影响了！
“其实在下想不通的并不是我们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来到了迷宫中心这件事，”白色西服的男子清了清嗓子。“我好奇的是，在同样的情况下，为什么只有我和椎名云两个人被幻象所困，而作为生成这个回忆迷宫的记忆之源的主人的米尔塔却丝毫没受到影响。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也许只是这个家伙天生迟钝的原因吧。”我略感无力的推测着。
听了我的话，帕姆紧盯着堕天使的少年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
“同感。”
“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堕天使好奇地凑过来。
“我们在说，你该赶快去解放自己的记忆之源了！”我和帕姆异口同声地朝他吼道。
“呜啊！好凶！”
一直注视着米尔塔的身影消失在宫殿大门的另一侧之后，我们又一次重重的叹了口气。
“感觉……真累呢……”我这么说道。
“同感，太累了。”白色西服的男子则摇着头，露出无奈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