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沐秋努力抑制着不去呼吸，两分钟的时间感觉像是过了半个世纪，他挣扎的过程中液体已经顺着口鼻进入了肺里，绞痛眩晕随之袭来，眼前已经是一片虚无，再也克制不住呼吸的冲动。
液体跟着呼吸沁入了他的身体，胸前窒息的痛感却不知为何减弱了，溺水的感觉也逐渐变淡。
半分钟后他尝试着用鼻腔吸进液体，再从口腔吐出，那种在水里窒息的感觉并没再出现。就像提示音中说的，他仿佛鱼一般能在水中自由的呼吸。
接着头盔中刺激神经系统的部分，将他带到了虚拟世界当中。
同样是海洋他就这么漂浮在水里，千奇百怪的鱼在他身边游动，紧接着眼前出现一个虚拟的人影，那人影模拟着水底呼吸的方式，教庄沐秋如何更有效率的进行水中呼吸。随后人影又模拟起了水中游动的姿势，等庄沐秋模仿到了七七八八，水里开始有了涌动，人影改变着自身游动的节奏，展现如何顺着水流和逆着水流游泳的方式。因为是在虚拟世界中，并没有现实里身体无法自如控制的干扰，庄沐秋学起来很快，只需要大概的找到一个感觉，就能水到渠成。在最后虚拟人影教过如何在水底脱离暗流旋涡后，人影消失了，庄沐秋思维也重新回到了现实里。
测试仓内的液体也同时流了出去，再一次呼吸到空气时，庄沐秋因为两者的变化干呕了几下，把胸腔里残留的液体吐了出去。也不知是头盔，还是着液体的原因，使得庄沐秋能像有了腮的鱼一样，汲取水中的氧气。
等到走出房间，经过衣服自动的清洁干燥，身上已经没了水渍，门外也不是之前进来的走廊，而是一个巨大的有着半圆形穹顶的大厅。
大厅中央有一台巨大的光脑，无数的字符闪烁跳动，不停的实时演算着什么，在它的周围整齐的分布着二十个维生舱，只有一个还空着，其他已经或坐或躺有了人。
庄沐秋身前停下一个实验机器人，引着他到了唯一空着的维生舱前。庄沐秋看见温禾就在他旁边，点头跟她打了个招呼，苏筱也在不远的为地方和他挥着手。除了这两人庄沐秋还见到了两个认识的人，也就是同为上一次蝶梦计划的家属。
实验前的准备工作，在机器人的引领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庄沐秋观察着四周，来来回回的只有机器人，每个维生舱的间距都不近，也没有交谈的人，空旷的大厅出奇的安静。庄沐秋来时的门已经失去了踪影，只剩银白的墙面有绿色的荧光流动着。
在大厅的上方有着巨大的玻璃穹顶，时不时有人从旁边走过或驻足审视着下面的情况，庄沐秋扫视了一圈，并没找到想找的人，心里有了几分犹豫。就在这时大厅里有人大喊道：“微生语，你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庄沐秋看向说话的人，他记着她的名字是奚若颜，以前见的时候还有着及腰的柔顺长发，现在头发全剪了，和从前判若两人。此时她正推开身边的机器人，走到大厅中央，朝上面聚拢来的实验人员继续喊着：“你要是不出来，这实验我现在就退出。”
奚若颜刚说完，只见身边有人试图去把她拉回来，却被她反手擒住，用膝盖顶着肩膀不能动弹。温禾见此景也连忙上去劝解，周围其他人则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幕，只当试验前助兴的开场节目。
“人给放了，有什么事想问上来就好。”大厅穹顶聚拢的的人从中分开，一青年走到了落地窗前，对奚若颜说。
奚若颜把手下的男子放开，那人呲着牙用另一只手揉着肩膀，身前驶过一个实验机器人响起一阵电子音：“请跟我来。”
奚若颜跟着机器人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地板变成了黑色的圆台，托着奚若颜悬空而起。
庄沐秋看到这时忍不住说道：“等下，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青年看了庄沐秋一眼，笑着说：“除这二位之外，还有谁有问题就一起上来吧。”
声音由扬声器传到了下面，就听见有人咳嗽了两声，说道：“算我一个。”说话的是一个老人，稍微有些佝偻着身子站了起来，声音还算洪亮，可脸上已经布满皱纹。
另一边苏筱几次张口欲言，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三人乘着圆台升到上方的实验室前，实验室窗子的玻璃像被分割的水面，打开了一扇能容他们进出的门，圆台接合到穹顶的实验室，实验室里并没因这小插曲有什么变化，实验员仍然忙碌着手头的工作。先前居高临下的青年，坐在实验室中间的试验台前，对几人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在他面前从地板升起了三把椅子，示意三人坐下。
青年叫微生语，只要对幻世科技稍微有些认知的人，都会认识他这幻世当前的董事会主席。幻世一直以来都是家族企业，自从数年前微生语的爷爷心脏病突发去世，他父亲就卸下了幻世所有的职务，把一切权利都交予微生语，在对外的资料里显示微生语现在仅有23岁。
这次实验能直接见到他，是庄沐秋之前料到的。
至于最后同庄沐秋一起上来的老人叫姚华，他的儿子五年前同为梦蝶计划的参与者。庄沐秋都未曾想，老人这么大年纪了，还会来参加这次实验。
三个人在微生语面前坐下，他敲了敲桌子，四周实验室里操作仪器的声响突然消失了。
“有什么想知道的现在可以说了，你们说的他们都听不见也看不见。”微生语端坐在桌前，黑色的羊绒西服，蓝宝石的袖扣和领夹，无一不是出自传承百年的手作世家，从坐姿到一丝不乱的发型，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显奢华少一分略感质朴。
庄沐秋和奚若颜却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在这时只听姚华说道：“我看过我儿子的诊断报告，现在他的脑电图已经和脑死亡一样，这情况下你能确保他还能喝醒转过来？”
“您老是姚华对吧。你是生物学家，虽不专攻医理，你也应该知道，脑死亡后脑干也会停止运作，同时临床上会表现为呼吸停止，可至今为止我没接到过类似的报告，所以他们的情况应区别于脑死亡，只是缺少个体思维意识，与脑部神经没有关联。”微生若回答道，“至于你儿子能不能醒，这我就无从保证。从研究报告上来讲，他们有醒可能就是。”
“因为虚拟交互失去意识，这叫什么荒谬的事。”也许是对微生若的回答不满意，姚华大声的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如果不是真的发生，我也不会相信。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是我们想看到了，要说的话，也只能说……可能是他们运气不好吧。”
姚华气愤的伸手指着微生若，“你……”话还没说出口，就气的剧烈咳嗽起来。
微生若看着姚华无奈的耸肩，“事情就是这样的，你接不接受他都这样。”接着回过头对庄沐秋和奚若颜说：“二位又有什么想说的？如果都像他那样，在下面还有一群人等着你们呢，就没必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你们说对不对？”
“对于接下来的实验我没什么问题，只是之前的有些事我想听你解释一下。”奚若颜身子前倾，带着质疑的目光，紧紧盯着微生若。
“在五年前实验的当天，晚上七点到八点，城郊范围有小规模雷暴天气，然后从八点零七分到八点三十九发生了大规模停电，事后给出的解释是雷电击毁了一个变压电站，导致区域性停电。”奚若颜一丝不苟的叙述着，她所知道的资料，“在事后我查过，当天出现雷暴的时间，停电的区域，还有电力恢复的时间，与你们给出的报告全不吻合，希望你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这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微生若挥手唤出全息操纵界面，手指虚点了几下，微微眯眼看着眼前出现的报告，念到：“蝶梦计划进行到第三小时，实验室供电停止，直到十五分钟后备用电源重启，断电时间是九点五十七分。”
微生若点点头说：“嗯，是和你说的不一样啊，不愧是前市局刑警。可你要是查过估计也知道，当时实验室这里也发生过小规模的停电，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无缘无故周边都没停电，就实验室出现状况，这难道不是问题吗？”
“这你问我，我和你却解释不了，你认为它没原因，我觉得那场雷暴击毁的变压器就是原因，不知道你对此还满不满意？”微生若轻笑着说。
奚若颜还想说是什么，但被庄沐秋打断，说道：“实验室在后来的整修中，有人发现实验室内的线路有被烧过的痕迹，这才是实验室停电的原因。这和天气无关，应该是人为的，不知道这事最后查的怎样了？”
三人将自己所知的部分一点点拼凑在一起，为了以后家人的苏醒，为了以前事情的真相。他们来到这，面对着幻世无可撼动的根基，忽略了幻域无法预知的恐惧，怀着不同考虑，相同的目的走到了这里。
哪怕一切都无可挽回，他们此刻只想知道，夺走家人的意外，究竟是不是真的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