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珏嗓门不小,周边不少客人发现此处异样,纷纷转过身看。
“那个大美女是不是薇泽啊?”
“好像是哦!没想到在这人能碰到名人。”
“她旁边都是谁啊。我刚才听到勾引什么……”
“哇!惊天大料啊!”
哪里有八卦,哪里有就人民群众。店里的服务员趁机吆喝起来:“本店夏日西瓜特饮,欢迎品尝啊!”如不是瓜子不适合网红店的气质,现在店里的客人一定人手一把抓着了。
薇泽撩起耳边的头发,轻声开口:“我正在和我的朋友喝茶,如果你觉得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麻烦换个时间地点再聊好嘛?”
进退有度。卫师然心里鼓起掌。
“哈哈!你终于承认你干的这些事见不得人了吧!”白如珏仿佛抓到薇泽把柄般,兴奋地拍拍身边的艳丹。
卫师然瞪大眼睛,惊叹于她的逻辑,这九曲十八弯的,到底是怎么推理到这个结论的。看来她卸任预报员的工作和她脑筋不好使脱不了干系。
身边路人的讨论声越来越火热,他们一众人逐渐被声浪包围了,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录像,场面朝着失控一路奔去。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森森撑着脸望着白如珏。
“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哦。”艳丹说。
因特眼神一冷,艳丹顿时向后退了一步。
没想到这个场合下能听见这句名台词。卫师然看了看森森,她的确看起来像初中生,无论是声音还是体型。但他跟因特签完劳务合同后,反复同森森确认她成年了,虽然前提条件一定拍照不露点,但他也不能昧着良心给未成年人拍福利照发网上。“放心吧你,她是合法萝莉,比你大好多呢。”因特的这句结论终结了卫师然的纠结,最终他把森森归到了无所事事的大学生行列里。
“你们俩身上根本没有植物繁殖期的荷尔蒙气味,就算欺负薇泽姐姐,你们也不会具有性吸引力哦。”
卫师然震惊地看着森森,她怎么总在意料不到的时候一本正经说些歪道理。
“什么……什么性吸引力!怪小孩!”白如珏猛地红了脸,向前猛跨一步。
咚咚——
白如珏和甘艳丹相继跌倒,这跤摔得有够惨,直接扑倒在地,体面荡然无存。
“怎么回事嘛!”白如珏的口吻里略带哭腔。她试图站起来,却被什么绊住了脚,定睛一看,她高跟鞋的绑带竟然和甘艳丹的系在了一起像是两人三足。
因特吹了吹口哨。
“女孩子注意礼仪。”薇泽提醒她。
吃瓜的围观群众们看到俩姑娘摔得四仰八叉,竟然都幸灾乐祸无一人上前搀扶,反而爆出一阵大笑。几秒后,闪光灯接踵而至此起彼伏,此刻像极了颁奖典礼上的走红毯摔倒事故。
卫师然也想用手机记录这宝贵的瞬间,却被人戳戳肩,回头看是薇泽,她已经把帽子戴好了。
“虽然有点浪费,但……我们开溜吧!”她笑着说。
卫师然突然觉得这才是薇泽真正的笑容,比刚才照片拍下的更迷人,眼睛弯弯满载一船开心。
趁群众被摔倒的两人吸引了注意力,卫师然一行人悄悄摸摸从咖啡厅的侧门窜了出去。还好没来得及点单,不然就是吃霸王餐了。
卫师然第一次穿着女装在街上狂奔,明明没有人在追他们,身边也没有竞争对手。更不像以前参加长跑比赛,是为了更好的成绩、更高的奖项,是朝着一个明确的目标在跑。但此刻风很凉爽,卫师然竟觉得空气里有股打破桎梏的自由味道。
没有目的,没有原因的奔跑,原来是这么快乐。
“你们……几个……给我……慢……一……点……”
卫师然停住脚步朝后看去,因特提着裙子,气喘吁吁地跟在五米后,已经满头大汗。
“哎呀,忘记我们小因特运动神经不好了。”薇泽站在卫师然身边,说话气息平稳。
“臭女人……你……肯定是……故意的!”
“某些人不是说现在已经是她的天下了嘛,没想到区区跑步也承受不住哦。”薇泽故意学因特的口气。
卫师然心想不好,女孩子吵起架来可是惊天动地的。可他有摆平的能力么?
“放心吧,她们俩关系一直很好很好的。”森森伸个懒腰说。
虽说不是雨后,天空中却挂着道五彩的彩虹。
因特仰头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顺过气,她指着薇泽说:“都怪你,老娘的宝贝裙子都弄脏了。”
“怪我前同事好嘛。不过其实她人挺好的,你别太上心了。”薇泽摇头说。
薇泽跑这几步一滴汗都没流。卫师然想起薇泽偶尔在乐园APP上发的健身照,看来并不是摆拍。
“我不管,反正那女人是你惹来的,土财主快赔我裙子。”因特不依不饶。
卫师然心虚地移开头,准确来说是森森看到了白如珏,他没忍住回头去看,结果动静太大演技不够自然,被白如珏发现了,才引发了后头的闹剧。
一切的源头森森同学正鼓着嘴仔细端详因特胸口的布料。
“好啦好啦!今天请客吃饭被人打搅了,不如我们去银麟商城买衣服吧!”薇泽眨眨眼,“费用姐姐全包。”
“哦耶!”森森蹬着小短腿一蹦三尺高。
因特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就等你这句话呢,我要买十件!”
“哈!那我倒要看看你拿不拿得回去。”薇泽也不甘示弱。
她们三个大步流星朝着商城走去。卫师然却有点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银麟商城主打高端市场,入驻的店家不论做的是吃、穿还是玩的生意,其消费水准在整个仙岭市的消费圈中名列前茅,让诸多商家羡慕得咬牙切齿,怒而在网上斥巨资买通稿黑它。然而银麟商城不少顾客是乐园上出名的土豪花酱,买起东西来一掷千金。他们在乐园的好物购买分类下真心实意地赞美银麟,说其商品质量和体面共存。纯天然不掺水的“广告”当然比一成不变的通稿有公信力得多,而且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有钱人拥有更大的话语权,所以银麟商城稳座仙岭市商店销售额的首位。
卫师然自诩脸皮比一般人厚些,此刻却迈不出腿。喝茶用的是现金券,本质上不会让薇泽——这位他老板的朋友、他的单方面认识的名人破费。但买衣服的真金白银得从薇泽的钱包掏。而且就算他跟去不买东西,逛街和喝茶不同,他站在她们间总有些,格格不入。
他很久没有和人一起逛街了。
上次还是三年前。升上初中的他依旧在班里被孤立,于是心理咨询处的辛主任引荐他加入月出初中部的长跑队,看看是不是能在社团里和其他年级的同学交朋友。每年新学期初大赛云集,他仅仅训练了两周就代表校方参加了全市中学生1500米比赛。作为初出茅庐的新人选手,他爆冷门拿了第一名,成了那届比赛的黑马。
外公在赛场旁乐得眉飞色舞,猛拍辛主任的肩,重锤之下辛主任的假牙飞了出去,气得辛主任追着外公打,被市里电视台派来的摄影师拍了下来,入选仙岭生活每月精彩瞬间合集。说来也怪,辛主任和外公后脚跟前脚地从大学毕业,进入月初高中部任教,两人理应年纪差不多,外公牙口甚好,可辛主任早早换上了一口假牙。后来卫师然发现每回见到辛主任都棒棒糖不离嘴,终于破案,并暗自祝福微微发福的辛主任不要患上糖尿病。
和辛主任告别后,外公难抑激动之情,平日节俭的他答应给卫师然买礼物作为奖励。于是在那个秋阳和煦的下午,他们俩沿着昆仑路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走进每家小店,吃草莓炒冰,买了第二天早上吃的羊角面包。可所有的店都逛完后,卫师然仍选择困难不知道要什么奖励好。外公无奈地摸摸他的头说:“那等我们师然啥时候想好啦再跟外公来逛街。”
几个月后,昆仑路的公示板上贴了许多告示,仙岭市新新城市规划正式开始,南山区作为重点实验区,希望市民群众积极参与。昆仑路的商铺大多是几十年的老店,即私人无证经营。店铺是住房,于法不能用来开店。卫师然偶尔看到穿制服的人在昆仑路上来来往往,花里胡哨但颇有年代特色的招牌随之一家接一家被摘了下来。一年后,也许是和商户们谈妥了条件,所有的店铺都关门大吉。楼房维护的脚手架铺天盖地地搭起来,电钻声震耳欲聋,像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再后来学校里他给竞争对手鞋里放图钉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没多久外公病了,原本健步如飞的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像是被关进了大箱子,再也去不了任何地方。
后来索性变成了一抔沙子,在小盒子里一睡不醒,和外公逛街的约定一同被尘封了。
卫师然觉得自己用不着逛街。毕竟他情况特殊,要采购的多是女装,去店里总不太习惯店员上下打量的目光。反观在网上买衣服价格便宜、货源丰富,到货也快。
他有很多理由,让自己忽略已经不会有人陪他逛街了。
只要不去深究,他能永远相信下去自己只是不需要。
“师然快跟上啦。”森森走了几步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卫师然扬扬手。
虽说一年分为四季,仙岭市每年的秋天都格外短暂,树叶总是趁人不备就落了一地,猛地开进冬天,让人对秋天留不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可今天又一个秋日的下午,和长跑比赛结束那天一样温度适宜。阳光穿过泛黄的树叶洒落在森森身上,她那一头金发闪着温柔的光辉被微风吹动,也许有些俗气,此刻她在卫师然心里看起来像天使一样。
“麻烦精你快一点!至少十件衣服要你搬回去呢!”因特也在不远处嚷嚷。
“怎么变成至少了!小因特你又使坏招!”薇泽叉着腰说。
“来了来了!”卫师然跨出步,脚步轻盈。
随即“啪唧”踩进水塘,鞋袜湿了个透。
做人还是不要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