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师然原本以为因特说十件使用了夸张的手法，“十”不过虚词。但因特很快用实力向他证明，“十”作为实词是多么沉重。
银麟商城里的专柜，家家戳中因特的痛点。她以迅雷之势从衣架上横扫一把衣服，电光火石间把森森拉进试衣间，两人时不时还从里头传出奇怪的声音。
“森森别乱动！”
“因特不要碰哪里嘛。”
卫师然听得面红耳赤，而专柜的营业员忍不住窃笑。
小姐姐你的职业素养崩盘啦。
他们一行人仿佛学生宿舍里扫楼的推销员，从底层一家家店铺逛到五楼。卫师然两手拎着十几个纸袋，累得如同拉车的老牛，汗如雨下，假发都被打湿了。而因特化身优雅的海豚，轻快地游走在店铺之间，和薇泽、森森嬉笑打闹。
“大小姐，够了吧……”卫师然感觉自己像是个摆不平的天平，因特一会儿给他的左手加点重量，一会儿又给右手增些砝码。
“够不够我说了算。”
卫师然再次确认，网购是本世纪最大的发明之一。
“我渴了，你去对面奶茶店帮我买杯珍奶，不要冰，加冰激凌加芝士，全糖。”连逛两个小时后，因特终于暂停了战斗，她纤纤玉手一指，卫师然顺着看去，对面正是大名鼎鼎的乐Tea，茶饮届的香奈奈，一杯更有别家三杯贵，是卫师然平时不敢染指的品牌。
“接旨。”这一路折腾，把卫师然变成了小然子。“薇泽姐、森森你们俩要喝什么不，我一起买了拿来。”
“那就帮我买杯浓缩吧谢谢了。”薇泽不愧是都市丽人，对奶茶敬而远之，忠实的咖啡党。
“我要两杯奥利奥奶茶，热的！”森森被店铺里的胸针吸住了目光。
“两杯有点多吧？”卫师然问。森森这么能喝的么？不敢想象两杯奥利奥下肚，十足的能量炸弹啊，撑坏肚子就不好了。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要你买就买。”因特像赶苍蝇般挥挥手。
他的老板只要他干活，不容他质疑。卫师然只好出发，他把手上零零总总的袋子放在店里的座位上。双手解放了他才发现，手指上因为拎东西勒出了一条条红印，像在宫廷剧里受了刑。
机不可失赶紧拍一张，他发在乐园上扮柔弱：陪朋友逛街，她买了好多东西哦我都拿不动了～
周末大家都在刷乐园，评论里顿时有了好些回复。
“心疼Shrine QAQ”
“朋友也太过分了吧！！！”
……
卫师然嘿嘿一笑收起手机。
“麻烦精你动作快点啊！”因特催促。
“知道了知道了！”卫师然扮了个鬼脸，一路小跑去对面商铺。
乐Tea里店员只有两人，一人负责收银，一人做茶。虽然没人排队，收银台旁的屏幕上却显示着好些外卖单待做。他点完单后拿到了带号码的单据，单据上标着16，他还得等好几个号，先坐在店铺的吧台旁休息一会儿吧。
高脚凳名副其实，坐下的他竟然脚不着地。卫师然手指绕着发梢，若有所思地看着店里放的宣传视频。视频讲的很详细牛奶是北海道的顶级奶牛产的，每天有专员给奶牛按摩、放古典音乐。但卫师然的思绪停留在16这个数字上。
怎么也没想到16岁的生活是这样的吧。
“师然——”
他回头，看见森森站在店门口轻声叫他。
“你怎么过来了呀。是想换别的喝嘛？”卫师然紧张地回头看屏幕，幸好还差一个号才轮到做他们的饮料，现在改喝别的还来得及。
“没有没有！”森森摆摆手，把一个白色纸袋递在卫师然身前。
卫师然好奇地接过问：“你买了什么？”纸袋上印着刚才那家首饰店的Logo。他并不知道这家店，但这店能开在银麟，它家的商品价格一定不容小觑。
森森得意地说：“买了送你的，你回家再看！”
诶为什么要送我呢？这句话还没问出口，只听见店里的服务生叫号：“16号，您的饮料已经做好了，请来此处取！”
卫师然条件反射地收下了纸袋站起身，跑去接饮料。店员还给了他一张积分卡，上头盖了四个戳，说是集满10个能免费换一杯饮料。
“奥利奥有一杯现在喝！”森森探出头说。
店员看到森森突然出现有些吃惊，马上又红了脸说：“你要什么颜色的吸管呢？”
“嗯……黑的吧！”
卫师然感慨，这就是长得可爱的福利吧，连奶茶的吸管颜色都能自己挑。等下！那为什么店员没让他也选呢。难道是他没有森森可爱？
这个念头仿佛一把利箭扎进他的背，一股钝痛蔓延全身。
森森满意地吸了一大口奶茶，“因特和薇泽姐姐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了，我们下去吧！”
“暂时别跟我说话，我有点受打击……”
“诶！为什么嘛！”
他们俩往直达电梯方向走，卫师然觉得哪儿有些违和，低头一看白色的长筒袜已经从大腿掉到膝盖了，前面都没注意到。他蹲下身用手指扣住袜子边缘轻轻地向上提拉，下回还是要买带防下滑贴的袜子。
森森乖巧地站在一旁等着。
被人看着拉袜子有些害羞，“那些买好的衣服呢？”卫师然赶快找个话题。不过他不信四肢不勤的因特会自己拎下楼，更不觉得薇泽这个大明星会给因特打工了。
“哦这个！因特刚告诉我商城有送货上门的服务，买完之后店员会统一包起来派专车送到家里。现在她和薇泽姐应该在楼下等我们了。”
“这么高级啊……”第一次逛银麟的卫师然不禁感叹有钱人的生活也太舒爽了。
等等！那干嘛还要拎来拎去嘛！很重手很痛诶！卫师然仰天长啸，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百分百是因特这个恶魔老板故意捉弄他。说不准是因为卫师然买了那么多快递，快递电话打扰她睡觉的报复。
深呼吸，抚平创伤……给自己转移转移注意力。
“对了，你们和薇泽姐是怎么认识的呀？”这个问题他憋好久了，但估计狡诈的因特不会说实话，现在这情况问森森正好。
“具体的我记不太清了，但我和因特一出生就认识她啦。”森森一脸幸福地猛喝奶茶。
“诶……你们是亲戚嘛。”三个人的脸看起来完全不像，性格也差得十万八千里。
“亲戚是指家里的长辈有血缘关系吧？”森森疑惑地停下了脚步。“我们没有父母，所以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亲戚诶。”
卫师然后悔地猛按电梯下行的按钮，为什么要问这个蠢问题呢。从小跟外公长大的他亲身体会了孩子若是没有父母要面对的是多大的恶意。他不会忘记邻居街坊那些小恶霸们动辄叫他野孩子，野种，被爸妈扔掉的垃圾。起初他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直到某天某个大孩子一边说着他没人要，一边把他推下了台阶。卫师然摔在地上磕掉好几颗乳牙，害得他讲话漏风了好长一段时间，膝盖和手也破了皮。罪魁祸首也被摔得一脸血的卫师然吓得愣住。外公和对方家长急急忙忙地赶来，大孩子恶人先告状，但早慧的卫师然把那些恶言恶语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听得对方家长逐渐变了脸色。
“严老师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子童言无忌，希望您不要介意。”对方家长边鞠躬边说。
外公却冷漠地回答：“孩子说的话我肯定是不当真的。大人的话要不要当真得看情况了。”
很久以后卫师然才明白，小孩子想不出那些伤人不见血的话来的，他们只是复读机，把家里大人的一言一行拷贝成型。
观光电梯到了，他们俩走了进去，透过玻璃能看到上商城穹顶悬挂着几条盘旋而生的龙，龙的鳞片闪着银色的光芒。
卫师然无心欣赏。没想到森森她们三个竟然也是孤儿，来自不同家庭的话那肯定是在福利院认识的了。之前看新闻说福利院大多待遇很差，小朋友们吃了下顿没下顿的。只有漂亮聪明的孩子才会被人领养。之前看到森森和因特的全名时他就在想，怎么跟本国人的名字看着这么不一样，估计她们俩是被外国人领养长大的，所以才被起了这样的名字。
“不过中间我们和薇泽姐姐有段时间没见面，直到前年因特才和她重新联系上，没想到后来她变得那么有名，真为她高兴！”
那估计年长的薇泽姐先被人认领了，便和森森、因特失去联系了。
“是的她一下子爆火太厉害了！”在薇泽出现之前，NCTV的天气预报长期以来都是档默默无闻的节目，毕竟现在手机APP如此发达，想知道天气查下手机就行，大家无需蹲在电视前看着冗长无聊的节目。可这一切在薇泽成为主持人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刚开始她因外貌和嗓音性感而在网上引发广泛讨论，然而真正让她变身为国民女神的原因则是她百分百的预报准确度。
虽然天气预报这一行业已出现多年，但时不时总有预报失手的时候。说着第二天暴雨，结果烈日当空的事情也不少见。大家见怪不怪，谁都不会苛求完美的预报准确度。可这件事儿在薇泽成为主持人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只要是从薇泽口中说出的预报内容，一定是正确的。网上不少气象爱好者认为电视台采用了不同的天气观测站的数据，并且这个站点运用了更先进的技术，所以显著提升了预报的正确率。不过大部分人并不在意幕后的故事，只是把目光都集中在了薇泽身上。国民女神，预报的女巫，各种名号蜂拥而至。
从福利院的大姐姐到国民女神，这一路究竟走得有多坎坷呢。观光电梯一路下沉，卫师然的耳朵有些隐隐作痛。
“如果我也能那么出名就好了。”森森的语带落寞。
“一定可以的。”卫师然说出口才觉得这句话似乎没什么力量，“像我这么优秀的摄影师给你拍照，不红才奇怪呢！”虽说这话说得有些装逼，但是……
“哈哈！你说得有道理！”
能安慰到人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