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白日下的山虎,还是草丛间的毒蛇,第一位猎人的移动像是森林里清脆的一枪,筹划未来的梦想家们此时又都开始活动起来了。
在相距甚远的另一块大陆上,兵草已经开始向战场行进。
“请留步,尼莫神父。”
礼拜天教堂惯例的祷告过后,自合上圣经准备离开的尼莫神父背后,这样的声音传来。
“是想要忏悔吗?我的朋友。”神父回过头去,他年过花甲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
“不。”那人站在阴影里,恰好藏身与两束透过教堂玻璃彩绘射入的圣光之间。从神父的角度看过去恰好无法看清男人的全貌。他面对着布道台上胸怀广大的十字架说:
“是有人想要听你的忏悔,尼莫。”
神父将自己的手靠近自己的腰部了一些,但是他仍在等待,就像阴影中的那人,一动不动。一阵难以不被察觉的痛苦流过他的五官——那是他大半段人生所留给他的疤痕。最终,他依旧是将手放回到了小腹的位置,连直视一张为阴影所笼罩的脸都无法做到了。
他苦笑着,看上去像在哭泣。他的声音在颤抖,连他的手也无法维持往日的风度。他说:
“我…我恐怕还没有听过你的声音,朋友。你可以向前一步吗?请让我…让我看看我的…罪…恶…”
“你要赎罪的对象,不是我。我的主人让我来找你。”
“她…她的名字是?”
是夏天,是没有风会经过的神圣之地,蜡烛在教堂的石砖墙上燃烧着,发出天堂的光辉,但神父还害怕,安全感此刻对他来说已然形同陌路。将死的恐慌带着冰冷的温度,往他的脊椎上,向上…接着向上…永无休止地向上。
只是他自我诠释的答案,就已经足以将它丢进无光的深渊了。
那个身影,那个绝非模糊不清,而是清晰可见的身影在彼岸等待他。这下子连同他的骨肉也都开始颤动起来了。逃避现实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所问出的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其意味,终究也不过如此就是了。
“加斯科因。”
“嘭”
血管被强大的冲击破坏。
残余的半壁心脏失去了往日的活性。
隐隐约约地,神父这样觉得,好像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剥离,然后飞进空中那几个不存在的文字里。理应如此!理应如此!这样慈祥的惩罚是对我最大的宽恕!尼莫神父的灵魂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成了随风飘散的一把灰尘。啊啊…加斯科因啊…加斯科因!
“领我走吧。”
神父抬起无力的双手,像是被双手被锁链所囚禁的犯人。
名为尼莫的躯体,现在开始随加斯科因的意志而运动。
另一边的第一猎人,他已经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到这里来,这里。”
“第一军校是国之重器,以后你可能要经常在这里往来,回去后我给你带一份地图,千万不要迷了路。”
“别害羞,最好把烟掐掉,这伙人还年轻,他们…”“你们要还真还觉得他们年轻,你就不该让他们参与进这个行业。”猎人打断道。
叹息?还是嗤笑?军校长看着他,脸上拧出一种极耐人寻味的表情,他上下两瓣嘴唇开开合合好些回数,最终仍是败下阵来。
“那不就是了吗,这儿啊,是栋道路错综复杂的建筑,搞懂你每天上下班要过的路就对了,如果太过深入某些你没去过的地方,也许会迷路在里面,因为一直没什么经过而饿死在那里也说不定呢。”
“危言耸听。不要把你们管理混乱的问题归咎到别的东西上。”
军校长有些嘲弄地看着他:
“你说…我们?管理混乱?哈,可我倒觉得是真有什么不可抗力存在,不过我也不强求你懂得了。但那话可不是什么没有事实依据的八卦啊。前任军校长的骨头不就下落不明了吗?你要知道…啧,算了,我们到了。”
于是接下来便要发展成第一猎人在第一军校教导一班的学生的状况了。
隐隐约约里,有什么刻意性从周遭的事物中开始向他袭来,可是细细从逻辑上步步推敲过来,这群人丝毫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即使身处城市而非密林中央,猎人的警觉性也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异样,但随之而来的顾虑不过只是天边划过的流星罢了,
许因为他白过去的半壁黑发。
“你先请。”
三男两女。
猎人扫过一眼教室内的环境。空旷,是他对这里的第一印象。如果将来时错综复杂的小道可以与九龙城寨相提并论,那么现在他看见的就是平原地区上那无法触及的天际线。训练设备配备完好,不同硬度材料的假人都准备好了。另外看起来管理方对五位学员的人格是毫无顾虑的,有杀伤性的武器被毫不做任何措施地挂在一边的武器库里。
不错,不错,他该说这两个字吗。
但是三男两女?这个搭配不重要,不过在那一瞥过后有什么东西开始在他的脑子里活动起来了,像过去他所无法脱身的泥潭一样,那些感觉此时此刻又好像从未离开过了。
他以为他到这里来,他以为他是彻底摆脱了那些噩梦的!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没错,其中有几个人是他的…是什么人?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有一个人是…长着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孔?只是看上去比自己要年轻了不少。那他到底是…
……
“现在可以上课了吗?第一猎人先生。”
“是的…等会,你知道我会做什么的吧,我是说,对他们合适吗?”
“尽情鞭策他们吧,先生,这是为你准备的夜宴。别担心那个。”
夜宴?
不太清楚,莫名其妙。也许是因为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语言习惯?谁会这样作比喻…猎人想不通,但终究不过只是些琐事罢了,他依旧将这些疑惑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同他被拔掉的獠牙一起放着。
但在这之前自己一瞬间的失神又是为了什么?发生什么了?他自己又做了些什么?总而言之,他现在朝自己的灵魂看过去,那身形上以往有着的巨大空洞,有增无减。
他的目光从军校长离开的方向转了回来,面前的五个孩子自进门到现在似乎压根没动过,甚至要让人有联想到他们自亘古以来就毫不动摇的意思。
“你的名字叫什么。”他指着最右边的一位问道。
“一号学员。”
“不…我是问,你,的名字。”
“这就是我的名字。从我来到这里开始,别的名字就不再归属于我了。”
“那他们…”“也是一样。”
这些尚未踏入社会的孩子,还没有享受完他们青春的孩子,他们都…
都像我一样,像我…们(?)一样。
“拿上你们的武器吧。”
“我们开始训练,现在就开始。我要看看你们都会些什么,先让我看看你们的基本功扎不扎实。从现在开始不要把我看作你们的老师,把我看作尾随在你们背后的绞肉机。动起来!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