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夏娃(Eva)
少年你呢,你真正的愿望有两个,分别是理想的世界与觉醒的自我;
一开始,在你因为电视台的事情而受到打击后,你第一次强烈地渴望塑造一个理想的世界,没有任何他人存在的世界,只属于你自己的世界,也是那个时候你开始阅读《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通过一系列非刻意的想象,你构建了世界树最初的样子;
可是后来,魔王的你遇到了勇者,你开始珍惜那份友情,开始对那个世界感到寂寞,于是你又在非刻意的状态下重新塑造了它的样子,希望它即使不孤独,也依旧完美。
但勇者的友谊并没有改变你高中遭受的其他的苦难,它们给你留下的伤害,其实远超过你意识到的程度。那些东西一直如附骨之蛆般地啮咬着你,直到你终于承受不住高中时所有难以承受的经历时,你的第二个愿望出现了,你渴望报复伤害过你的人,但理智不允许你做那种事情,于是你希望自己能够被谁取代,或者自己能够彻底觉醒为堕落的魔王。证据就是,我——
我是你的对那段岁月所有人所有事的憎恨、愤怒、悲伤、诅咒、绝望……一切的痛苦的集合体,是被你剥离出来,代表了你所期待的强大而孤傲的自己的形象。
红色的斗篷是别人鲜血染上的颜色,少女是弱小,也是意料之外致命的存在。
你让我成为鹦鹉螺城的管理者,让我成为理想世界的主宰,这就是你愿望的内容——有人能替代自己得到想要的世界。
那之后你便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你没有再回来过,你开始隐约察觉到源世界的存在,你开始写那个童话,开始记录一些设定与原画。通过第三方的视角观察这个世界,用文字的形式把所有痛苦推卸给我,让我变得更强,更有存在感。不这样做的话,理智与情感的冲突会让你疯了的。
我并不是怪你,倒不如说我感谢你把我分离出来,让我变强,最终拥有了自己的人格。
高三那段时间的你,是最悲观、最抑郁、最绝望的时候,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但那时的你几乎随时都处在自杀的边缘。也是那个时候你开始反复阅读《世界尽头》那本书,不断渴望着理想的世界,直到有一天,你的梦境与鹦鹉螺城连通了。
这时的鹦鹉螺城,已经靠着你之前的童话有了相当的完善,只是由于一直以来你都是无意识之下完成的这一切,所以你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甚至在梦里,你连自己的记忆也失去了。只记得强烈的寻求理想乡的愿望。
我像童话的记录一般,告诉你这里是理想的世界,可是你不相信,于是我们开始思索如何像你证明。
以后的无数个夜晚,你都出现在鹦鹉螺的城,以后的无数个白昼,你将夜晚模糊的记忆碎片添加到童话里继续完善那个故事。
结果,我们都失败了。直到有一天你走到了迷途森林中,不知道画家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你想起了一切,让你发觉了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塑造者,是我的塑造者。意识到这里就是自己的愿望。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疯狂诘问我真相的你,害怕自己会让你失望,这个世界会让你失望,于是我逃跑了,直到不知多久之后,你再次找到了我。
那时的你已经恢复冷静了,你问我,自己是不是创造了这个世界,又创造了我?你把我现在告诉你的这些在那时全部告诉了我,所以我明白了真相。那个时候,我仍然想让你相信这里真的就是理想的世界,可是你却放弃了。你告诉我说理想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正是因为不存在所以才有相信的价值。那个时候,似乎你已经知道你的朋友要出国了,但你也同时得到了推优的资格,很多东西得到了结果,很多事情尘埃落定。你对过去,对现在,对未来,都没有什么期待了。
你说你还是要回去,你想要在大学开启新的开始,不能一直停滞不前。还希望我和你一起去。
但是我不能,作为你的愿望,我只是一个分身,只能存在与这里,如果离开就会消失。我没有告诉你这些,只是坚持要留下来。于是你也没有坚持,静静地陪在我身边,等待着离开的时机。
由于你识破了自己的愿望,原本相信的理想世界也无法成立了,于是世界开始崩溃了。在见证世界彻底完结的最后瞬间,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你把这个世界复位了,还原到了最初的形态,托你的福,我也得以留存了下来。
只不过,在那里又经过了无数时间之后,我才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也是你愿望一部分这件事情。
所以我才想让你回忆起来,上一次的失败,是因为你把我分离出去了,如果让我成为新的你,那么你的愿望,才会真正的实现。
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什么我想要取代你?
……
我怔怔看着她,从她身上爬起来,坐在一旁想了很久——
“没有伙伴的话,实在是太无聊了,于是魔王把那个孤独的世界暂时封闭起来了。原来封闭的就是鹦鹉螺城吗……”
事情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现在,你可以杀了我了。”
“诶?”
“我说,你可以杀了我了?这是你必须做的事情吧?我拥有独立的意志后,没有办法再和你共享这一个身体。世界树已经彻底崩溃了,我也无法再单独存在,杀了我吧,然后源世界就会回复正常的样子了。”
这样子的话,也算是实现你的愿望了啊,少年。
就算这样我也很期待呢……
少女闭上了眼睛,我看了看她,转过头,背对着她看着虚空。
“我才不要。”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杀了你什么的,我不会做的。”
“你,你这是轻视我吗!!!我叫你动手你动手就是!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不是怜悯啦。只不过,我觉得,你误会什么了。”
“误会?”
“我的愿望,大概,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啦。”
看着几乎沦为一片废墟的这个世界,我的心情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确实,是你的话我可以坦白了,我恨死了啊,恨得就连自己都想删档重来了,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消失,简直就是梦靥,正是因为如此可憎,也如此可怕,所以我才会那样写下来——正因为那份痛苦,才会觉得希望的光芒如此可贵。
我期待的是“自己”能被救赎啊。
不是报复,而是我所遭受的一切,能够有谁能替我承担,
也就是所谓的推卸吧,把责任推卸给世界的不完美,把痛苦推卸给所谓的堕落的自己或者说觉醒的自己。所以才会有你,有这样的源世界存在啊。
很自私吧?
所以我才在意识到之后感到害怕,害怕被责备,被抛弃,才想要毁灭这一切呢。
但是,但是……
我……
我……
我不想就此失去你啊……
赤の子的瞳孔缩小了,随即她露出了不相信的笑容。没有理会她,我继续打量着这个世界,忽然觉得沦为一片废墟后,这里反倒挺美丽的。
“对我来说,一戡走之后,你是我唯一一个,能感到安心的朋友了。我不想要失去你,这份心情,也包含着一点点的,喜欢吧?”
我有些窘迫地瞄了一眼赤の子,随即迅速转过脸去。
“那个,怎么说呢……虽然这样说好像很变态,不过,你真的很漂亮啦,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分身这么可爱就是了……”
“诶……?”
“我因为剥离出来的存在会是像怪兽一样的东西吧?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样子,老实说看到你的话,确实会觉得找到了理想的世界呢……”
赤の子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我,很久很久之后,我听到了一声像是释怀像是无奈的苦叹,
“你啊,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奇怪吗?”
“彻头彻尾的怪胎,甚至是个变态。”
“喂!好歹我也算你的,呃,唔,算什么?源主吧!你真是失礼啊!?”
“杀了我吧,与其让我沦为你的分身!”
“好受伤!?”
赤の子笑了,躺在地上闭着眼睛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不是诡异的笑容,不是杀气的笑容,是真真正正开心的笑容。
“足够了,我的期待这样就够了,来结束这一切吧。”
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愿望。
我站起来,摇摇头,
“我说过了吧,我是不可能杀了你的。那种事情,我下不了手。”
“那你到底要怎么办!?我们是不能共存的,就算你再怎么给自己打圆场,我们都无法共存于同一身体之中!”
“所以说,为什么一定要共存于一个身体里呢?”
“哈!?”
“因为啊,既然你是我的分身,那把肉体的一部分借给你不就好了?”
赤の子的双眸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她看着我,就像是看着什么奇怪的生物一样。
“你……难道说?”
“拜托妖妖梦的话,应该有办法的吧?”
“……”
赤の子放弃了,她彻底伸展开四肢,无力地喃喃道,
“随便你吧……”
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笨蛋,怪人……
“哈哈,感觉最近,被很多人这么评价呢……”
(还被骂是萝莉控和变态呢……)
不过,如果那样能换来谁都不受伤,谁都能好好活下去,享受每一天的阳光,雨水,世界的记忆的话,
那也不错~
“赤の子,我告诉你个事情啊。”
“什么?”
“你的名字,我刚刚想好了。”
“啊?赤の子?”
“不,比那个好听很多哦,很符合我对你的印象哦?”
我笑了笑,看着这个世界,仿佛看到了神话。
“夏娃(Eva),这就是你的名字。”
要好好珍惜啊,然后——
在不久的将来,再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