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接下来的剧情没有超乎莫德特的想象。
在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仪表后，弗里昂暴怒的呼喝声持续了半个早晨。在这期间，根本没有还嘴机会的莫德特只能知趣的在**下仔细收拾好每一张发皱的便签与笔记，然后将它们夹回它们原本应该在的书籍页数处。
这不是个小工程，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莫德特也耗费了不少时间才终于令弗里昂满意。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太阳已经斜挂在高空之上了。
坐在木屋外的树桩上，莫德特从手中那只剩下一小截截的法伦面包棍上撕下了一点放入口中。
这种麦麸混合着坚果壳制造出来的食物在长时间存放后味道寡淡，虽然难以消化的特性使其能够提供虚假的饱腹感，但长时间食用这种面包会导致严重的肠胃病。
由于这种面包为了方便存放会特意做成夸张的长条形，所以很多人都喜欢称呼这种面包为法棍——法伦产的木棍。
这不管口感还是名字都不像是食物的面包在新世界高产大麦引进之后实际上已经不怎么在城市中售卖了，现在还能够买到这种食物的地方，也就只有这种靠近荒野的边陲之地了。
话虽如此，莫德特已经将这种不像食物的食物当做是早餐很久了。
本就在饮食上无欲无求的他对此并无怨言，喜欢高喊这种食物伤齿伤胃、缺乏人体必要元素的反而是那个目标直指悬壶济世的弗里昂博士。
想到这里，莫德特撇了小人一眼。
此刻，弗里昂正蜷缩在椅子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她的早餐：一颗来自新世界的红色恶魔果，或者说新世界原住民口中的红番茄。
一反因起床气发疯时的样子，将那头几乎垂到脚踝的长发在脑后束起高马尾，又穿上了旧款帝国皇家地理研究俱乐部白色长袍的小人博士现在看上去真的像是位知识渊博的博士，而不是因为叛逆期而向自己监护人大打出手的孩童。
“怎么了，想吃？”
或许是察觉到了莫德特的视线，原本像是没睡醒的儿童一般发着呆的弗里昂面色又一次变得不快。
摇了摇头，莫德特一言不发的表示了拒绝。
只不过他的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
——这孩子，为什么会说话呢。
——倒不是说她声音难听之类的，只不过这语气实在是和外表不符，破坏了小人博士那像是猫科动物一样的小巧形象。
她一张口，莫德特还以为那些混迹贫民区的地痞们又来找麻烦了呢。
“...喂，总有种你在骂我的错觉，你最好赶快向我澄清一下。”
“当然没有！我只是在想博士你下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是不是又要使唤我之类的，哈哈哈...”
“都说了不会笑就别笑！害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咬牙切齿的来回摩擦着双臂，原本想着将手中红番茄扔向莫德特的弗里昂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放过无罪的食物一马，像是泄愤一般的狠狠咬下一口。
小人族是纯粹的素食主义者，早在人类还未崛起的蒙昧时代他们就习惯于在岩缝之间种植浆果以维持种群生计。可以说，小人们认识的野果或许比帝国最高法法院图书馆里所记录的还要多。
不过，小人们不喜欢叶菜类蔬菜，弗里昂甚至非常直白的指责食用“树叶”的人类“野蛮的不可理喻”。
这个世界可真奇妙。
这样想着，莫德特又撕下一小片法棍，扔进嘴里——就像是完成任务那样。
“还有，协助我的研究是我为你办事的交换条件，所以不准用‘使唤’这种有辱我女神信徒身份以及医德的话来形容。如果你觉得不爽我现在就走人。”
用沾着些微诱人果肉的食指指着莫德特，小人博士如此说到。
“老实讲，如果不是博士你主动提起来的话，我都忘记你还有这层身份了。毕竟这世上除了你以外恐怕不会有其它钻研古医学和异教知识的信徒吧。”
“这个身份真的不是博士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总感觉你这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啊，需要我来教教你吗？和债主对话的正确方式？”
“不、不必了。”
看着那眼角又一次开始吊起，身体像是猎豹那样弓起的弗里昂，莫德特使劲的摇着脑袋。
可饶了我吧，早上那种事情如果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
“所以呢，你今天下午有什么事情？”
狠狠的瞪了莫德特一眼，弗里昂又重新缩回了那张本属于莫德特的靠背椅之中。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啊。”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在人类世界生存下来的？别小看我啊。”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人博士那被像是眼影一般的黑眼圈所包围的双眼轻轻的眯了起来。
“帝国公民持械工会？”
“是的。”
又一次在心底感叹弗里昂对于自己的了解，莫德特点了点头。
“我的四级持械证快过期了，所以必须得去完成一次任务用于申请新的四级证。”
帝国最高法规定，自光荣和平降临秩序世界的即日起，未在帝国战争执政大厅登记身份为魔法师的普通帝国公民不得持有、拥有、藏匿“武器”。
从最基础的短匕首开始，到最新锐的帝国魔导枪结束，任何非魔法师只要敢碰这些武器一下，帝国宪兵就能够依法将其逮捕，并判处最高绞刑的严酷刑罚。
如若又想持有这些凶器，又不想穿着红杉的宪兵来敲门，在帝国公民持械工会登记为会员并定期接受来自帝国或者帝国成员国的任务就是你唯一的选择。
莫德特当然也不能例外。
“什么任务？”
弗里昂又咬下一小口红番茄的果肉。
“野外拓荒侦查而已，没什么危险也没什么油水的工作。参加者据说也只有我一个。”
莫德特轻描淡写的回应着。
“哼，是吗。”
小人博士没有对莫德特的活动气氛的玩笑话做出回应，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
他似乎对莫德特的所说有些不满。
“说实话...如果再不去接一次赏金任务的话，我们马上就要没有生活费了。”
其实这个才是真正的目的——简直就像是在这么说似的，莫德特慎重的将法棍收入手边的布袋之中。
一根法棍只要不受潮就能存放很久，是兼具饱腹感与储存性的经济食物。
“嘁，你这家伙怎么这么穷啊？！明明是个少见的学士。”
知道莫德特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小人博士理亏的哼唧了下，不愿意输掉气势的讽刺着。
“如果博士你能少买点没有价值的书的话，情况或许会好一点。”
“啥？你是在质疑我挑选收藏品的眼光？”
“恕我直言，我不觉得帝国政府发行的宣传资料有任何收藏价值。”
“哈，一张口就暴露出了自己的不专业之处啊。孤芳自赏的伤痕文学和偏激顽固的黑暗史料也是历史长河的一部分！想想看吧，如果因为害怕鲜血而回避伤口的话，医生要怎么才能为患者对症下药，患者又要怎么才能恢复健康呢？”
“就算因为害怕而将伤口遮盖起来，不断念叨着‘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女神一定会保佑我的’撕裂的肌肉不会复原、流失的血液也不会倒流，自欺欺人的结果就是使得患者死于失血或者感染！”
弗里昂语气激昂，就像是舞台上的舞剧演员似的挥舞着手中的水果。
“只有正视伤口，鼓起勇气不怕阵痛的研判伤口才能够完成对症下药的清创、消毒、缝合、固定、包扎，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拯救患者于水火！”
“明明只需要用神魔法治疗一下就好了，包扎什么的也太...呜啊！你打我干嘛？！”
“你的古典文学学士学位是偷来的吗？不知道什么是比喻手法？还有，你好像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故意和我作对啊？啊？！”
三下五除二的将手中还剩下的半个红番茄收入椅子旁一个塞满冰块的小箱子中，已经完全陷入暴怒状态的小人博士卷起长袍的袖子，似乎准备给莫德特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