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凡德尼兰大师把你教的很好。”
“你是指理念吗？”
小声的对话并没有终止，二人继续沿着山地向上攀登着。
“没错，凡德尼兰大师在我离开城邦之前也曾经和我说过相似的话——不必在意旧世界那些围绕着生命展开的阴谋，如果有着向受难者伸出援手的热诚，那你就只需要关注生命本身就已经足够。”
多莉娅的声音很轻，可她所说的话却像是钩子一样勾起了莫德特的回忆。
除了母亲以及姐姐以外，在9年间一直担任莫德特老师的凡德尼兰是莫德特最为尊敬的人。
凡德尼兰不仅传授给莫德特知识，同样也教导他如何用「理性」来压倒欲望、如何救助他人、帮助他人、对他人产生共情并尊重每一个生命的存在。
是凡德尼兰让莫德特这个天生的恶魔有机会重归人类的行列，莫德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事实。
但是，在两年前的那场灾难之后，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大学院生活的莫德特没有选择回到已经成为自己第二家乡的凡德尼兰城邦，而是以一封摆脱学士身份的书信作为最后的联系，永远和那座寄托了自己无数记忆的城市分离开来。
如果非要为自己的这一行为找个理由，莫德特可以随时找出不下十个。
但真正的理由实际上只有一个。
他不愿意告诉自己的恩师那发生在血夜之中的故事。
现在这个世界上知道莫德特与混沌魔军相遇的夜晚发生之事的只有小人博士弗里昂一人，而如果可以，莫德特希望这个数字能够永远维持住。
直到自己被恶魔王普拉达克所毁灭，或者对方被自己所摧毁。
仅此而已。
虽然听起来自私而又胆怯，但莫德特·哈尔根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么丑陋。
即使是在低地最好的学士的教导下，人的本性也难以改变。
“你怎么了？难道周遭有情况？”
将莫德特的沉默当成了某种预兆，多莉娅警惕的将身体与山地曲折的表面并齐，小声的询问到。
“并没有，我们已经脱离了引路人们的警戒线以及搜索扇面很久了，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遇上那些土袍子。”
莫德特在黑暗之中摇了摇头，故作无事的继续说道：
“我只是有点累了，嘿呀，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体力。所以我们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到达你所说的那个福斯坦斯栈道？”
虽然并不是自己沉默的真正原因，但莫德特倒也顺带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在一路的情报交换之后，二人已经大概在山地之间前进了超过一个小时以上，按照莫德特以往参加野外任务所积累下来的经验，两人已经差不多进入了福斯坦斯山脉的中部，如果还继续向前，就要开始攀爬福斯坦斯山脉连绵的山川了。
如果那个所谓的福斯坦斯栈道真的是为了方便军队翻阅福斯坦斯山脉才兴建的，那这个栈道起点已经有些过深了。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那个长头发的变态男的实力很强，如果被他追上的话事情会非常难办。”
多莉娅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从自己离开学院之后的第一次血战之中学到了很多。
莫德特想着。
多莉娅所指的这个“长头发的变态男”是告解室引路人战斗部队「女神之剑」的成员，虽然不知道在「女神之剑」中具体是第几席，但单从其差一点使多莉娅重伤不治的战斗力表现来看，恐怕席位不会低。
这片森林之中的强大魔法师还真是一点都不少。
“至于福斯坦斯栈道距离我们还有多远...翻过我们现在所处的高地，向下再前进10里左右应该就能看见了。”
几缕自盘起的发式中弹出的银发在少女洁白的脖颈处摇晃着，多莉娅一边确认着身边的地形一边如此说道——多莉娅在动身前就已经将那原本及腰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了风格朴素但牢固不易松散的圆盘发式，以避免对战斗产生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整理头发的过程全用时只有1分钟出头，速度快的令莫德特瞠目结舌。
“那不是还挺远的吗，为什么一条栈道会如此深入山脉？”
将目光从女孩的背影上移开，莫德特警惕着旧世界的夜色，继续追问道。
“山脉外部的道路似乎是因为战争的原因被自然摧毁了，外围以及更深部分的栈道则是在神圣帝国立国早期被帝国政府拆除的，据说是为了建材。”
“是这样吗，那可真是浪费啊；如果王国能够利用起这条栈道，将其开发成商道直接连通帝国中部的话，王国和中部不是都能受益吗。”
旧世界西海岸的国家们因为新世界贸易的滚滚红利而迅速变得富裕，而与海岸线之间隔着福斯坦斯山的帝国中部诸国以及更偏远的帝国东部军区则并未从贸易中获利多少。
帝国官道系统虽然发达，但这样发达的官道也同时意味着繁重的通行税，原本就无比高昂的新世界商品在离开西海岸后价格就会随着深入旧世界的英里数不断上涨，直到除了巨富以及大贵族以外无人能够消费为止。
“你也清楚的吧，帝国选帝候和西海岸的准选帝候们可不会在乎诸侯们的死活，光是恢复栈道的初期成本就已经足够令王国财政望而却步了。”
多莉娅的话语中包含着对自己祖父的王国的嘲讽味。
作为旧世界最富裕的国家之一，如果弗伦德兰特政府想，就几乎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
阻止弗伦德兰特的不是资金，而是鄙夷和贪婪。
“嗯...应该差不多能看到了。”
经过努力，莫德特二人终于翻越了方才崎岖难行的爬升高地，来到了一小片高地之上；福斯坦斯山脉高大的树木在这里暂时变得稀疏，拨开大量生长着荆棘的灌木丛，多莉娅用手指向了远处的黑暗。
莫德特随即使用了「夜视」。
眼前的景象顿时开朗，黑暗散去，福斯坦斯山脉那雄伟且阴森的轮廓上，藏污纳垢的深色林海从高地的底部一直延伸至地平线的彼方，无穷无尽。
这种地方，不要说隐藏一条原本就隐蔽性极佳的军事栈道，就算是要隐藏一整支军队想必也没什么难度。
顺着多莉娅所指的方向看去，莫德特仔细的打量着那看不清底细的密林以及层峦叠嶂的山脉群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除了树和山之外，我是什么也没看到——多莉娅小姐你总不会想说‘路就在心中’之类的话吧。”
“——”
没有对莫德特那用于活跃气氛的俏皮话发表自己的意见，多莉娅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莫德特。
差点忘记了，她是那种性格比较认真的类型。
由于无法很好地表达感情，大多数人在与莫德特相处时都会感到沉闷，为此，莫德特自学了一些可以令人莞尔的俏皮话以有节奏的缓和自己周围的气氛。
莫德特非常擅长此道，在与小人博士的对话之中，他也会经常运用这样的技术回避自己不想提及的话题。
但多莉娅好像并不适应这种无厘头的说话方式。
“看来你不是那种能够随时随地接上玩笑话的女性呢...不好意思，请帮忙解释下你所说的栈道在哪里。”
深刻的检讨了自己的错误，莫德特将话题扳了回来。
“哼...在那里，你应该能够看到那个三座山峦交错的地方吧，栈道目前的起点就在那个地方，按照描述应该是一处山谷之中。”
或许是对莫德特的说法有些不满吧，多莉娅在哼了一声后才进一步为莫德特点出目标所在的位置。
原来如此，这个距离确实已经不远了。
将注意力汇聚在多莉娅所指的那处地带，虽然在视野中仍然一无所获，但莫德特还是点了点头。
至少这意味着引路人们没有先己方一步抵达这附近与王国军发生冲突。
但接下来的道路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阿斯顿三世绝不可能放松对自己重要“物资”的看管，在栈道的附近一定是龙潭虎穴，免不了一场恶战。
莫德特倒是无所谓，但不知道多莉娅是否能撑得住。
“那么，继续走吧。”
就像是提前预知了莫德特的所想一般，多莉娅率先开口了。
少女的脸上露出枫爽的笑容，握住了她右侧的大剑剑柄。
“去完成我的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