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的态度变幻的可真是快啊。”
或许是因为涉及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自身矛盾的原因，小人博士不再像谈论混沌魔军时一般气势凌厉，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下来。
当然，这种缓和只是相较于峰值的细小差异，深知莫德特油盐不进性格的小人博士可不会客客气气的和年轻人说话：
“让我想想，虽然具体数字不计，但在这两年间我应该不止一次的向你提出过‘借助凡德尼兰的势力，为混沌魔军的入侵做准备’的提议才是；那么，说说吧，是什么让你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想要重新捡起学士的名号了？”
小人博士的提问简单直接。
“我没有足以容纳王国嫡系和新世界精灵的地产，也没有为她们准备好衣食住行的资源，更没有在王国以及引路人的注视之下确保她们平静生活的能力。”
莫德特的回答也有理有据。
“所以，我别无选择的要借助凡德尼兰大师的能量；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这两位小姐。”
前学士在“大师”这个词汇上加了重音。
莫德特·哈尔根或许身藏秘密，但他在帝国的富商贵胄面前不过是个无名之辈。
可是，他过去的老师，那个在等级阶层分明的帝国内部被冠以大师之名的司雷登·格里克·冯·里·凡德尼兰却是个能够让王国的间谍总管也不得不在提起时故作姿态的大人物。
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
莫德特平时并不愿意与人提起自己老师名字的原因也部分在于此。
因为在低地，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凡德尼兰。
“啊，我懂我懂；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依靠老师的废物、也为了不让实际上可能根本就不会介意麻烦的凡德尼兰大师卷入麻烦；出于包括但不仅限于上述的原因，叫做莫德特的人类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再次和凡德尼兰产生任何交集——有时候，我真的会怀疑不愿意和大师合作，为混沌入侵做准备的莫德特·里·哈尔根学士是不是实际上早就和黑山东边的魔军们共同呼吸了，就算没有，恐怕某位学士也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那扭曲的性格以及别扭的思维逻辑了。”
小人博士因莫德特的车轱辘话般的言下之意而不耐烦的摇晃着脑袋，脑后的那与身子比例略显失调的高马尾也像是应和似的一起摆动着。
“...虽然很想否定，但除去勾结魔军的部分都如你所说，确实如此。”
对于针对自己的批评，莫德特一向都是这幅全盘接受的模样。
毕竟这些评论中的大部分都所言确实，而莫德特也从未有过否定自己性格缺陷的想法。
若非老师过去的教导，现在的莫德特究竟还算不算“人类”都还有待商榷。
“总而言之，凡德尼兰城邦属王国都市自治联合，作为自治体本身就独立于王国的执法权之外，又拥有城邦私军，不管是为了躲避王国的缉捕还是为了逃脱引路人的追杀都是最好选择；而作为城邦行政官以及老师凡德尼兰是「商业联合」的元老之一，虽然已经脱离商业联合多年，确仍然在低地有着极大的政治影响力，能够为这两位女士提供足够的保护。”
莫德特总结着。
凡德尼兰大师是一位在学术领域建树颇多的大学者，但他的身份当然不可能仅限于此。
按照坊间的的说法，低地之中共有「三驾马车」，一架是掌握口岸与商道的商业联合，一架是合法统治低地的王国王族，一架是由超过20座自治城市组成的城邦自治联合，这三架马车一起构建了低地稳定的政治体系，甚至将教会势力的影响都限制到了最低。
而凡德尼兰的身份横跨三驾马车中的两架，且权高位重，即使已经不在一线也足以体现其在低地的地位。
“而且最重要的是，只有凡德尼兰大师会给这位精灵小姐一个公正的待遇。”
“啊...我明白，正是那‘部分’让凡德尼兰大师比任何帝国的学士倒要值得敬佩。”
说着，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一旁那与多莉娅一起沉眠着的长耳精灵女孩。
虽然无法完全确保普拉达克所做的事情并没有永久性损害她的身体健康，但凭着精灵女孩现在这幅恬静的睡脸，以及那舒适的蜷缩在毛皮床铺上的姿态，莫德特认为她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现在的她看上去人畜无害，若非那一双修长尖锐的长耳，恐怕没人分得清这个精灵女孩与普通人类女孩的区别。
但即使是这样，人类也为她取了一个颇为可怕的名头。
「魔王之茧」。
多莉娅曾经提及过这个充满恶意的名委。
在旧世界，只有向帝国政府以及教会纳税的人类才被视作帝国公民，若是不纳税便会作为自由民被「帝国公共福利社」随意处置，这些自由民或是作为征召兵充军、或是作为廉价劳动力被送往帝国东部参与到筑垒建设，日复一日的修缮人类为防备魔军而每年都在增厚的东部防线「秩序回归线」。
人类饶是如此，亚人、亚种以及新世界住民们的处境当然更加恶劣。
在不允许“人类奴役人类”的旧世界，非人类种族当然是最好的压迫对象，几乎不受帝国最高法保护的他们常常不得不四处躲藏、自主抱团以避免被人类肆无忌惮的奴役和屠杀，在最极端的例子中，它们的尸体甚至曾作为食物在市场上合法的出现，被某些猎奇的帝国贵族们买去。
而被称之为「魔王之茧」的精灵的处境当然更加恶劣——他们甚至不能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因为那样绝对会引来教会、帝国还有引路人的三重关注。
这就是精灵们在旧世界的处境，正如同莫德特曾经在福斯坦斯山脉之中思及的那样，他们在旧世界的下场往往只有死亡。
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帮助她逃脱这种命运，至少就莫德特所知是这样。
那里就是凡德尼兰城邦。
萨里斯垒那个嗓门大的离谱的市政长官曾经将凡德尼兰称之为异端学者，并说他为大量的非人类种族提供了庇护。
他没有说错。
凡德尼兰是一个将莫德特这样的天生恶魔教导成“像样”人类的合格老师，是梦想为全人类提供平等教育机会、缔造“人人识字”世界的理想家。
同样，他也是一位提倡“跨洋合作”、停止开发新世界、归还现有殖民地，将新旧世界的非人种族一起视作同格种族的，他人口中的“过分共情者”。
虽然知道这种说法严重违逆了帝国乃至全人类的福祉，但凡德尼兰仍不断为止努力着——在莫德特离开凡德尼兰城邦之前，城邦内部就已经生活着数千自奴隶贩子以及佣兵手中救下的新世界住民，以及更多自低地甚至低地之外慕名而来的旧世界非人类种族。
城邦不仅为这些非人种族提供住所、食物、基本用品，还一视同仁的为他们提供技能培训，识字课程和工作岗位；一如凡德尼兰自己所梦想的那样。
如果眼前这位暂时忘却了身处场所之危险的精灵女孩真的还有一线生机，那莫德特相信这唯一的一丝可能性一定就在凡德尼兰城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