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即将到来的雨水可不会给旧世界渗满毒素与混沌腐蚀的贫瘠土壤带来生机，它只会带来洪涝、杀死难民，淹没作物、带来饥荒。
不仅仅是落雨，寒冬、酷暑、干旱、地震、瘟疫...这些破坏性的灾难皆记载于人类血泪斑斑的历史之中，由旧世界那狂怒且凶恶的大自然所缔造。
在蒙昧时代与人类王政时代初期，对旧世界的拓荒行动简直就像是在充满恶意的迷宫之中探索难以褪去的黑暗，或是是在无止境的野蛮与阴森之间搭建渺小的秩序；不知道多少人迷失于林海和山地，不知道多少人殒命于疾病与野兽。
这一状况虽然曾经因为四大国的拓荒而一度缓解，但很快又因为第一次辉煌远征的失败而变得更加严峻。
因此，许多旧日四大国的占星师们都声称旧世界实际上是“不适合人类居住的黑暗大陆”，它们的贵族们也在抛弃旧世界时果断的像那里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家乡。
不过，或许是因为光荣和平所带来的效应，拉兰德斯并不觉得旧世界像是过去的先辈们所说的那般恶劣——虽然天气恶劣，山川贫瘠，但他仍更赞同教会和圣座的说法：旧世界是人类永恒的疆域与美好的家园。
“阁下。”
就在拉兰德斯望着头顶的阴云陷入沉寂的时候，士兵那浑厚的声音撕破了雨前那难熬的湿气。
不知什么时候，方才那位骑兵士官已经依照着拉兰德斯的命令将另一位装束与第9骑兵大队完全迥异的士兵带到了他的面前。
“哦，做的很好，士兵，继续去完成你自己的任务吧。”
自莫名的深思间抽身，拉兰德斯满意的点了点头，让那位自前线搜索队而来的士官返回自己的位置。
“是，阁下。”
知道自己的大队长想要和这位士兵单独谈谈的中年士官回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消失来往搜索的骑兵之间。
“...那么，士兵。”
在确认了士官已经走远后，拉兰德斯率先提起了话题。
“现在我们之间的谈话对于外界是保密的，你不用担心你的发言会被除了我以外的别人听去，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有问必答。”
“是...是的大人，我一定知无不言。”
瑟缩着，那看起来年纪比拉兰德斯还小的士兵就像小鼠般不停地点着头。
直到这时，拉兰德斯才注意到自己面前这名士兵的状态。
与骑兵们那整齐的制式武装衣、锁甲与板甲三件套完全不同，这名王国驻屯军士兵面颊瘦削，身上只穿着与板甲相较而言“单薄”无比的厚棉衣与一层在骑士出身的拉兰德斯眼中与破布无异的王国军浅蓝色肩袍。
他似乎连盾牌也未能拥有，只有一把原本应作为副手武器的片手剑作为唯一的武装。
虽然知道王国有将贫民、野盗之类的底层人员编入边境驻屯军的习惯，也清楚边境伯爵和各筑垒城市的市政官们喜欢将军费纳入囊中，但他怎么也没有料想到用作边境卫戍的军队装备居然会如此之差。
这样的军队真的能够在万一之时为王国精锐部队拖住敌人的攻势吗？怀着些许担忧，拉兰德斯继续向士兵开口道：
“很好，那么首先，近期在边境附近有过什么关于类人们的流言吗？”
为了尽可能的缓解眼前士兵的恐惧心理，同时也清楚这些可能都不识字的大头兵不太可能提供什么可靠的证词，拉兰德斯选择了更模糊也更容易回答的流言来作为最开始的问题。
“这...您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呐，大人。最近的边境确实有很多的类人在游荡，不过大多数都是以前被亲王殿下从王国境内驱赶出去的小人、安洛浦、哈比之类的小家伙...应该和这次的事情关系不大。”
或许是因为亲身经历的原因，士兵的说法很具体，也和拉兰德斯目前所知的情形相匹配。
“当然当然，一群类人怎么可能击破人类的百年间建筑起来的筑垒，只不过我也是职责所在，为亲王服务而已——下一个问题，你有听说过为什么这些类人会重新出现在王国边境吗？”
“啊...您能确定接下来我说的话没人知道吗？”
在拉兰德斯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士兵的突然紧蹙起面容，鬼鬼祟祟的问道。
“作为人类骑士、弗伦德兰特的王伴骑兵大队长，我向你保证。”
“...那我就如实的告诉您了，据说类人们的聚集，是因为奥通伯在追杀他们的女王。”
“类人们的...女王？”
拉兰德斯听得一愣。
在名义上，神圣帝国的现任皇帝正兼任着类人——或者更官方些的说法，亚人——们的合一共主，合法的统治着旧世界所有和人类有些相似的怪物以及它们的资产。
旧世界从不存在类人的女王这样的说法，因为类人们的皇帝有且只有哈布斯堡的皇帝这一位。
“没错，大人，类人们的女王！而且根据可靠的说法，这个女王还是个信奉异教的人类女巫，她之所以被那群类人视作女王，正是因为她所熬制的药膏能够夺人心魄。”
虽然士兵的恐慌正如拉兰德斯所引导的那样自他的脸上逐渐消退，但他口中所说出的情报也开始变得怪异、越发让拉兰德斯摸不着头脑。
“那个生着一头浅灰色长发、戴着宽檐高帽的女巫原本在福斯坦斯的山脉之中搜寻异草、毒蛊、野兽的唾液和昆虫的肢节，想要熬制出能够献祭给她们异神的药膏。可奥通伯却为了向...为了向亲王殿下献媚而派出了自己的私军，想要将这个女巫杀死。”
士兵喋喋不休的继续着。
“但奥通伯没想到这个女巫的有着预料之外的超高战斗力，虽然王国军在初期依靠陷阱将她逼入奥通伯爵领，但却没能按照预想的方案将她杀死。”
“结果就是，这场围猎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反而是那些类人因为担心自己的女王而来到边境附近，巡弋着想要尝试进入奥通伯爵领。”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大人。”
“......”
拉兰德斯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的士兵。
这个故事几乎没有一处是值得相信的；作为爱迪尔亲王的扈从，拉兰德斯知道奥通伯爵领的奥通伯是爱迪尔亲王派系的坚定成员之一，但他同时也知道，这个爱拍马屁的软弱地方领主没有独自一人行动的胆量和魄力。
独自猎杀一个女巫？这件事情或许的确能够讨好绝对洁净派的爱迪尔亲王，但这些能够逃脱教会追捕的异教徒各个都身怀绝技，拉兰德斯不相信这个奥通伯有胆量将保护他自己的部队派出去猎杀身处福斯坦斯山脉内的所谓女巫。
就算他真的变了性子，身为亲王身边人的自己也不可能不知道相关的讯息——除非爱迪尔亲王并不希望自己知道。
拉兰德斯不相信奥通伯有这样的价值。
（看来得多问一些人才行，光是一个士兵天马行空的谣传证词根本就不能证明些什么。）
这样想着，拉兰德斯准备趁热打铁，将话题继续向自己想要的方向推进下去。
就在这时。
啪。
什么液体滴落在了拉兰德斯的胸前的板甲凸起上。
“糟糕。”
察觉到了身边空气中水汽的陡然飙升，拉兰德斯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开始下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