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说完全没有问题,但那队从北边来的王国骑兵几乎没有对小人们留下的痕迹有过多怀疑;他们只跟着痕迹前进了不到两公里就停止了继续跟踪,在下雨后干脆撤回了废墟的大部队那里。”
多莉娅说的轻描淡写,但从她这趟殿后侦查所耗费的时间来看,她在得出这个结果之前一定花了不少精力来反复确认。
二人同为一条船上的蚂蚱,莫德特没有理由不相信她。
淡蓝色的魔法盾像是活物一般延伸开来,将遭已湿透的莫德特与瓢泼大雨隔绝开来。
“那看来我们又突然时来运转了——能看出来的那队骑兵的来历吗?”
点了点头以示谢意,莫德特继续问道。
学士出身,既不通魔法也不会炼金术的年轻人所能够依仗的只有情报差这个往往极不稳定的优势,所以像这种只有军队参谋们才会反复提及的话题已经成了他最常问的问题之一。
“看不出来具体番号。”
微卷的发丝自多莉娅那干净白皙的皮肤上划过,少女两鬓那被刻意留出的两缕银发随着脑袋的晃动摇曳着。
“精锐骑兵部队的番号本来应该是很容易分辨的,因为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军旗、纹章和易于分辨的显眼徽记。但或许是因为这件事不太适合过于宣扬,所以这支骑兵队伍并没有携带任何能够表明身份的外在标记。”
“我眼下能够确定的,只有这支从王国内南下的骑兵属于王国11支王伴骑兵大队的一支。更具体点来说,应该是第9、第10、第11这三支骑兵大队中的某一支。”
“......”
莫德特没有接话。
因为他突然想起,下低地大区似乎是某位弗伦德兰特亲王的势力范围——不喜旧世界这些清高贵族的莫德特实在记不起这位亲王的名字,但如果那永远纷乱的记忆没有骗他,那么这位亲王似乎正是王国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而多莉娅的父亲不正是...
“嘿,看来你也不完全是个书呆子——没错,下低地大区是我父亲爱迪尔·凡·拉莱什的势力范围,我们这一分支的传统领地在正是下低地大区最重要也最富庶的列日。不过为了避嫌,我是在安特卫普的王宫中长大的。”
多莉娅的脸上露出了令人联想到母亲一词的温柔浅笑。
看着面前那似乎总是能够敏锐捕捉到自己沉默背后意味的少女,莫德特叹了口气:
“抱歉了,我在大学校里是那种习惯照本宣科的学生,而且还喜欢翘掉通识课。”
“哦?双学位的年轻大学士居然还有翘掉通识课的黑暗过去呐。”
“在凡德尼兰城邦,通识课是向所有人都开放的公开课程,课堂很吵,而且还不算学分。而且当时的我...怎么说呢,还比较叛逆,所以就经常瞒着老师不去上通识课。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哈哈,哈哈哈~”
多莉娅开心的大笑了起来。
“...有那么好笑吗,这种行为对于小孩子而言很普通吧。”
看着莫德特那明明没有表情、话语间却显露出不解的样子,多莉娅笑的更大声了。
有这么夸张吗,我记得大小姐们应该都崇尚笑不露齿才对。
知道自己说话也只会起反作用的莫德特闭上了嘴,这么想着。
“...咳咳!不好意思,被反差感给逗得停不下来了。真没想到你也有讨喜的一面呐,大学士。”过了会儿,多莉娅才收住自己的笑声。“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虽然我其实也没得到更多的情报就是了。王国骑兵的反魔法对策组非常专业,靠近了风险很大。”
“是这样吗,那和你一起去的那个小人呢?”
扫了一眼四周,莫德特问道。
“那小家伙先回到地龙那边去了。”多莉娅指了指莫德特身后的雨幕“那群小人虽然对弗...弗里昂博士态度亲近,但对我们人类仍然怀有很大的戒心。”
动作还挺快,我居然没发现。
虽然此时莫德特正处于没有魔法可用的状态,但他仍对小人这鬼魅般无声无息的动作感到惊讶。
至少那个成天窝在手稿与书籍海洋之中的小人博士无法做到这一点。
“你觉得他们还有可能对人类的重拾信任吗?”
就在莫德特开始对自己在无法使用魔法状态下的侦查能力心生怀疑的时候,银发少女突然发问了。
“这些小人们,他们还能像凡德尼兰大师所说的那样,和人类共同繁荣吗?”
“恐怕机会渺茫吧,被迫害了数百年的小人们不会轻易接触人类,帝国统治下的人类社会也不会平等的接纳小人们。”
面对多莉娅这样直接的提问,莫德特的回答也像他那张死人脸一样暗沉、冷硬。
“但问题并不在于居高临下的发出‘他们该如何顺利融入我们’的提问,而应该扪心自问‘人类应该如何改变才能让他们接纳我们’。”
闻言,多莉娅眨了眨眼睛。
“记住我在福斯坦斯山脉中对你说过的话,莉娅。精灵们也好、小人们也罢,他们不是需要你救助的猫或者狗,他们和下城区的人类贫民一样是被强权所压迫的和人类同格的存在,他们会哭会笑、有善有恶、也能够分辨出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坏。”
“怀着施舍的态度去救助他们,认为这样的举动是在彰显自己的慈悲心实在是有些过分傲慢了。实际上,将这些类人、新世界住民们从压迫中解放出来的事业也同样是在解放我们人类自己,因为旧世界的绝大多数人类所面对的压迫和这些不同种族的生灵们是几乎一样的。”
“因此,我们眼下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改变旧世界的现状,而不是让大家都来适应现状。”
这样严肃的话题配上莫德特那张无表情的面庞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不过寥寥几句,多莉娅居然有了种受益匪浅的感觉。
“你可真会说啊...”
少女这样敬佩的看向年轻人那曲线柔和的侧脸。
“这些都是老师的理论,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只是在照本宣科而已。”
但莫德特却没有因为这样的赞美而感到自得。
因为他的老师,凡德尼兰所希冀的是某种莫德特无法想象的宏伟理想。
而莫德特却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
只是在单纯的照本宣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