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很漂亮。是真的,你真的很美。』
『无论你做些什么都那么漂亮,让我很开心。』
这样的话语,他每天都会在电话那头对我重复。
他的话是真心的,因为在他眼里,我的形象可能就如同他所想的评价那般美丽。
起初我还在为能获得他如此高评价而感到欣喜,但久而久之,这样的话语却让我感到越发的空虚和寂寞。
那是由心而发的感觉,可我除了继续等待以外,也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毕竟那个男人已经三年没回过家了。
我和他是在一处行人专用全向十字路口认识的。
在双眼所见满是人头和背影,当信号灯一变,所有行人都迈开脚步往大马路中央交错的十字路口走去,当时还没习惯在如此大规模人群中行走的我,瞬间就被行人所形成的巨浪吞没。
往来的人群不断撞击着我的肩膀,等我回过神来,在人群的推挤下,我失去了重心没能稳住身体,结果一头撞进一位迎面走来看上去比我年长一点的男人身上。多亏了他在关键时刻抓住了我的手臂,使我不至于重重摔在沥青路面上。我向他表达了谢意后准备离开十字路口,而他的手却再一次拉住了我。
那便是我与他的初次邂逅。
『如果那时候没能卯足勇气拉住你的话,也许我们之间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吧。真想夸奖一下当时的自己呢。』
这是后来他与我提起往事时的原话。
确实,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因为当时连我自己也不会想到,仅仅一个月,我便与这个原本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结婚。
我相信,这也许就是爱吧。
我从出生以来就一直住在乡下。十岁以前的生活过得很惬意,直到父母因为意外去世,被亲戚家收养后,我便一直被一种寄人篱下的压力弄得寝食难安,曾经那种惬意的感觉也一去不复返了。
高中毕业后,由于还没有想好今后的出路,我在家里过着完全没有目标的废材生活,结果我的叔叔婶婶逼着我去相亲,于是我逃到城里过着一边到专门学校读书一边打工攒生活费的生活。当然我的心里也抱着期待,想说城里的人那么多,也许能够转角遇到爱也说不定。
但我在城里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称得上熟悉的人也没有,虽然展开一个人的生活,日子却越过越空虚,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也越发沉闷。还经常被大街上对着行人手舞足蹈派发传单的人,上下左右全方位递出的传单感到不知如何是好。而我便在包包里塞满了内容形色各异传单的状态下,在途径十字路口时遇上了他。
我们的交往很顺利,即便我们在对待彼此之间的关系上都显得十分谨慎,两人也是相见如宾,或许这种情况在旁人看来不像是一对正常交往关系的情侣,但我认为这种事情只要慢慢来就好,毕竟我们都很清楚彼此之间看待对方的的心意,能够在一起的感觉就让我很幸福了。
不过也会出现不太了解他想法的时候。
『因为你很漂亮,所以我希望能够用照片的方式记录下来。』
熟悉的公园,熟悉相机,熟悉的话语。
我们很喜欢相约到公园,共坐在一张长凳上,一同度过闲暇的时光。而他很喜欢在这个时间给我拍照。
可不知为何,他总喜欢单独为我拍照,却总是不愿意与我一同出现在镜头前。
『我不太擅长给自己拍照。』他总会用这种借口搪塞过去。
也许是因为性格腼腆的关系,也许还没能完全放开自己吧。
我是这么想的。
毕竟我也不可能去强迫他,当时的我认为两人能够相见能够在一起就足够了,所以我也没有在意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后面想想,我应该早点注意到才对。
求婚的契机,是一次告白。
『我以前都觉得女人都是一些狡猾又自我中心喜欢传播他人坏话的生物,所有人都只是对我的头衔感兴趣才会接近我的。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你表里如一,对谁都一样,就像天使一般。』
他的话语让我吃惊,让我欣喜,让我怦然心动,也让我有点难为情,那是我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而说出这番话的他,更是连耳朵都红透了。
我想他为了能说出这番话,已经用尽全力了吧。
他面红耳赤的样子,着实让我情不自禁地想一直将视线停在他身上。
那时我觉得这个比我年长的人,有点可爱。
虽然他对我的评价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但我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我想就是他了。』那一瞬间,我的内心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然后,他跟我求婚了。
在那之后,我和他的行动就像是被什么追赶般异常迅速。
我希望能够尽快把结婚方面的事情办完,而他也给了我相同的感觉。虽然双方都没说出口,但我俩表现的非常着急。似乎都希望能在对方改变主意之前,仿佛像是被什么附身般地做好结婚的准备。
当我向朋友说出我要结婚的打算时,大部分人都为此感到惊讶,都希望我再考虑考虑。毕竟才认识一个月不到就求婚,多少让人感到奇怪这点其实也正常。
不过当时的我已经下定决心,顺其自然。
就这样,我和他入了籍。
入籍的当天,我还对自己未来的婚后生活充满了幻想和期待。
然而婚后的生活却与我所想的情况大相径庭。
其实我一直满心地期待着能与他一同体验今后的幸福生活,可事实上却跨不出那一步。正确来说,是他无法跨越那一步。这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总是无法坦然地放开自己去面对已经作为他妻子的我,这样的情感相当的异常。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去触碰这么美丽的你,所以请原谅我。』
那天晚上,他跪在我面前不断地向我道歉。而他的每一句话语都像是一把利刃,不断划过我的内心。心情也随即像是被抹上了墨汁般落寞起来。
不光如此,他还在家里四处安装了监控摄像头,而他对我的解释是『虽然我无法触碰你,但我想尽可能近距离看着你。要想了解我所不了解的你,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的话让我感到恼火却又很无奈。
他不愿意碰我,是他心里认为自己配不上我吗?明明已经结婚了,明明已经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却还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吗?
我觉得他,多半是太自作多情了。
虽然我并不介意在摄像镜头下生活,可是明明作为妻子的我就在他面前了,却还是选择用在家里安装摄像头的方式来观察我,希望通过观察我的日常去了解我。我明明就在你身边啊,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亲身来感受、自己亲眼去了解呢?
我不理解。
其实在交往过程中我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他总是不愿意与我共同出现在镜头前,总是不愿主动靠近我,甚至不愿主动牵着我的手。
爱是想要触摸,想要将其拥在怀里。可他却选择收回双手,甘愿远远地看着。
我是真的不理解。
一直以来,他都将我当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看待,仅仅只是远远地观察就得到满足,不愿意走上前去亲身去触摸,亲手去了解。
他爱我的心一点也不假。
但他在爱我的方式上,让我有点无法接受,其实我并不希望他这么想,我希望他能够把我当成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我希望他能够正常地看待我,正常地共同生活在一起就满足了。
我希望他能够放弃这样的想法。
我希望他能够理解我的心意,希望他能够拥我入怀。
当时看着跪在我面前、低着头甚至不敢正面看我一眼的他。心里不免为他感到心痛,何必要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呢?其实你内心的渴望也跟我一样吧?
既然你不愿拥我入怀,那就让我拥你入怀吧。
那次只是小小的一时冲动,结果没想到让他完全疏远了这个家。
他惨叫着推开了我,仿佛有人玷污了他的信仰般快步逃出了房间。
自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回过家。
不过虽然他没有在家里出现,但早已安装好的摄像头依旧发挥着作用,他还是会经常打电话回来。摄像头也能够让他清楚地观察到我的日常举动。
这也许就是他所期待的最理想状态吧。
远远地在镜头欣赏着我的一举一动,就像当初为我拍照时一样,对待我的态度就宛如一件爱不释手的艺术品。
但我不希望他这么想,虽然我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但他对待我的心意是真实的,而且很奇妙的是,即便我对他的行为感到痛心无奈,但不知为何我对他就是讨厌不起来。
可即便如此,独自一人戴在偌大的家里,时间一长难免会有所积怨。
我曾希望通过做出让步,就如他所愿,他不愿碰我也没关系,我也不会主动去碰他,但至少我希望能够让他回家,最起码能够让我见他一面。
我希望他能够明白,我其实不是他想象中的天使形象,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可他每次都会否定我的话。
『才没有,你的美,每天都在更新。』
他的回答总是让我感到恼火,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肯回这个家。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呢?
我总是独自在家心念着这个问题。
『如果你再不回来的话,那我就出轨给你看……我会把男人带到家里来……』
是这样的想法最初只是为了气他,让他能够产生危机感,希望他再次回到这个家而已。
虽然我也在电话中放过类似的狠话,但是他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还对我出轨的言论表示肯定。
在赌气的情绪下,我在社交软件上寻找各种可能的目标带回家,家里的摄像头能够让他亲眼目睹出轨的过程,我认为
这应该不是一个正常男人可以容忍的事情才对。
一开始的出轨确实让我心痛,因为我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在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也时刻觉得自己在践踏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但无论什么事情,只要重复就会习惯。这个道理理所当然,却也让人心生畏惧。
对于我出轨的事实,他能够在安放在家里的摄像头看得一清二楚。
哪怕他对此很生气,认为我背叛了他的感情,甚至对我恶言相向,这些结果我都能够接受,只要能够让他回家,让我再见他一面……
但他的反应让我失望。
他丝毫没有生气,甚至责怪我的意思,反倒是一直在说我的身姿很美之类的话让我不禁感到无言。
就这样,独自一人的婚后生活步调进行了三年时间。
老实说,这样的生活为什么能够坚持三年时间,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也许我内心还残存着希望,期待着他能够回家的那一刻,期望着他某一天能够改变想法,正视我的那一刻的到来。
可是我所期望看到的情况终究没有出现。
这个家对我而言,就是他精心准备的展示柜,而我就是其中的要展示的东西。
独自一人的日子周而复始,就连出轨对象也换了一个又一个。
老实说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腻了。
当初之所以会决定接受他的求婚,除了我真心爱他的心意外,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自己生活中的安定和单调的每一天能够产生一些变化。
真的,结婚这么久,我依旧不讨厌他。他对我很好,各方面也很体贴,虽然从来都不曾在家里出现,可是每当各种纪念节日他都会为我准备礼物,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陪我聊天,家用方面每个月也给得十分充足,这样的生活确实也不坏,也没有任何物质上的问题需要我的考虑和烦恼。
只是一日复一日的生活,开始觉得没劲了。
『与其留在这里,不如和我一起私奔吧。』
这是何等让我惊讶的话语,那一刻不禁让我连呼吸都忘记了。我没想到会有人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这个网名叫『小A』的男人站在家门口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是我当初在社交网站认识的,也曾经带回过家里密会过几次,是个二十出头长得很清爽的小伙子。
『我是认真的,我认为您现在的状况太糟糕了所以……』
『可以啊。』
还没等小A把话说完,这句话便已经脱口而出了。
我不清楚为何这句话能够脱口而出,难道说是反应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吗?难道是因为我已经对他这段婚姻已经没有坚持下去的信心,才会有如此果断的表现吗?不知为何我开始萌生这样的想法,愧疚感也油然而生。
但是对于私奔这件事来说,我是认真的。我真的不想继续过着只有一个人的生活了,呆在这个家,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愿意拥抱我的那一刻。
老实说,我累了,真的累了。
小A拉着我的手,快步地带我离开家门时,一种久违的感觉在心中萌发,就如同久旱逢甘雨一般,好久没有像这样被人牵着手了。事实上,和他从交往到结婚以来,因为他总说不忍心碰我的原因,就连一次也没有主动牵过我的手。那个人只是一直用相机对着我,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就算我出轨了,就算我一个人吃饭,就算我在家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他都始终没有出现,始终没有对我伸出过手。
虽然我不讨厌他,但是这样的生活,我确实累了。这么久以来我甚至连他的样貌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我想,如果就这么离开了,也许再也不会和他相见了吧。
就算有所愧疚,但我也不想回头了。
抱着这个想法,我走上了即将到站的电车站台。
『!!』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的检票处传来,只见他松着脖子上的领带,气喘吁吁地叫唤着我的名字。很显然他是从公司一直跑过来的。
看着他一步步奔跑而来汗流浃背的身影,听着一次次声嘶力竭的叫唤,曾几何时他也像这样叫唤着我的名字。这不禁让我再一次回想起当初交往的日子。
我想还是……再坚持一下吧。
转机便从那一刻开始了。
时隔三年,当我再一次看到他的脸,除了久违的感觉,更多的是欣喜。
他似乎是在摄像头的另一端看到我收拾行李后,坐立不安,最后连公司的会都没开完便跑了出来。
他没有怪我出轨,也没有怪我和出轨对象私奔的行为,要是我真的想离开那个家,他也不会阻止。
其实他也很清楚自己一直都在勉强我去接受他,如果想要离婚,他也会好好支付慰问费用。
但是这些都不是时别三年后再次相见时我想听到的话。
我不会和他离婚。
不过我希望利用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我的立场很坚定。三年的时间,我一直盼望着,等待着他回家的那一刻,能够主动地拥抱我,而不是像欣赏艺术品一般远远地看着。
如果没能抓住现在这个机会,也许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就再也无法改变了。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是这样想的。
我也很清楚,他也不希望跟我离婚,所以我对他提了个建议。
『如果我们双方都不想离婚的话,就稍微做一些让步如何?』
『既然你不想碰我也没关系,但是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花一点时间来见面。』
没错,即便你现在还不愿意碰我,但我期待着总有一天你能够做出改变,虽然对你还说可能很困难,但是至少不要像以前那样一走了之的逃避,至少能让我看着你,让我感觉到你确实在我身边。
『你真奇怪……为什么要和我这种人见面呢?』他低着头,满脸通红地抓着自己的大腿。就是这个害羞的表情,这个场景让我回想起当初他跟我求婚的画面。
每次看到他的样子,我总会情不止禁地多看两眼,因为我觉得这个比我年长的人,十分可爱。
『真的要说奇怪的话,其实我们都是彼此彼此而已喔。』
一天一个小时……就三十分钟也好。
因为我想看到你害羞的表情。
从那天以后,在车站前的咖啡店总能够看到一对男女经常在那里等候见面。
就这样,这两人虽然是夫妻,但在旁人看来却不知为何分头过来静静地度过时光。并且在出了店门后各自踏上不同的归处。
这样的频率从一周一次逐渐变成每周五次,最后变成每天都来。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
两年后的某一天,这两人第一次往着同一个方向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