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欣关上了那扇厚重的、经过伪装的暗门,将外面世界那令人不安的浓雾与死寂彻底隔绝。地下室应急灯冷白的光线洒下,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因为闯入而惊起的细小尘埃。
贝拉已经像回到巢穴的猫一样,陷进了那个最大的、虽然蒙尘但看起来无比柔软的沙发里,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慵懒至极的叹息,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她甚至用脸蹭了蹭沙发粗糙的布料,对灰尘毫不在意。
梦雨环顾这个新的避难所。比起之前那个冰冷、布满机油味的金属仓库,这里确实多了几分“生活”的痕迹,尽管是废弃的。
岚欣没有放松警惕,他仔细检查了唯一的入口,并在门后放置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装置——那东西发出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似乎是一个简易的警报器。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靠墙坐下,闭目养神,但梦雨知道他依然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觉。
地下室里一时只剩下贝拉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和发电机低沉的嗡鸣。
梦雨抱着自己的背包,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但神经却依然因为之前的经历而高度紧绷。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扭曲的怪物、诡异的雾气、还有岚欣挥手间将一切焚毁的可怕力量。
“那个。”梦雨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显得有些突兀,“水云市,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雾,还有那些怪物,它们是怎么出现的?天原市的大雾,怎么会蔓延到这里?而且感觉,这里的情况好像不太一样?”
岚欣没有睁眼,只是嘴唇微动,声音冷淡地解释道:“蔓延?不,你搞错了因果关系。”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用梦雨能理解的方式说明。
“天原市出现的,是‘主空洞’。你可以把它想象成堤坝上第一个、也是最大的决口。异常的能量和规则从那里汹涌而出,形成了你听说过的、规模惊人的大雾和内部剧烈的异变。”
“但是,‘异常’的渗透方式不止一种。‘主空洞’的爆发会剧烈扰动现实的‘薄膜’,就像一颗巨石砸进水里,激起的涟漪会传得很远很远。同时,它泄露出的高浓度能量,也会像血腥味吸引鲨鱼一样,吸引那些游荡在现实之外的‘东西’,或者,在条件合适的地方,催生出新的、小型的‘伤口’。”
梦雨屏住呼吸听着。
“水云市,就是被‘涟漪’波及,并且自身可能也存在某种‘薄弱点’的地方。这里没有形成天原市那样规模的‘主空洞’,但出现了多个小型的、不稳定的‘子空洞’或者‘缝隙’。”
他抬手指了指门外,也是大致来的方向。
“你看到的雾,不是从天原市飘过来的天气现象。那是本地产生的‘异常浓雾’,是现实结构被削弱后,两个层面短暂交叠、渗透产生的‘瘴气’。它源自本地的‘子空洞’,同时也遮蔽着它们,干扰电子信号,扭曲感知,并为那些低等的、依靠‘异常’环境生存的扭曲体——就是刚才袭击我们的那种东西,提供了活动和滋生的温床。”
贝拉的声音慢悠悠地从沙发那边飘过来,带着浓浓的睡意补充:“嗯……就像……伤口感染……流脓……然后吸引来了苍蝇……还弄得周围皮肤都发炎了……好麻烦……”
这个比喻异常精准且令人不适,梦雨瞬间就理解了。
岚欣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贝拉的说法。
“官方呢?”梦雨不甘心地问,“他们不是在处理天原市的问题吗?水云市出现这种情况,他们不管吗?”
“管?”岚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们首先得能发现。这种规模的‘子空洞’和衍生现象,初期极具隐蔽性,可能只会被报告为奇怪的天气、集体幻觉 或特殊污染事件。”
“其次,他们得有精力管。天原市的‘主空洞’已经耗尽了他们绝大部分的资源和注意力,甚至可能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勉强建立起封锁线。像水云市这种多点开花、不断蔓延的‘感染’症状,在现阶段,他们很可能无力全面干预,最多只能封锁个别最严重的区域,试图延缓扩散,或者派出‘清道夫’小队,处理最显眼的‘异常点’和目标。”
梦雨的心沉了下去。所以,水云市其实正处于一种“半失控”的状态?官方力量捉襟见肘,无法提供全面保护,而恐怖的“异常”却在城市的角落悄然滋生、蔓延。
“那……那些居民。”想到了小区里下棋的老人,想到了可能还待在家里一无所知的人们。
“运气好的,暂时不会接触到‘空洞’核心区域,或许只是觉得雾大了点,天气怪了点,信号差了点。”岚欣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运气不好的,撞上了新生的‘子空洞’或者游荡的扭曲体……”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这就是世界的现状。不是瞬间的末日天崩,而是缓慢、持续、无可阻挡的侵蚀与崩溃。繁华的表象之下,脓疮正在不断浮现。
而她,不幸地,正身处一个脓疮的中心地带。理解了这一切后,一股更深的寒意包裹了她。
不仅仅是在躲避某个具体的怪物,而是身处一个正在逐渐“死亡”的城市环境之中。
岚欣睁开眼,赤红的眸子看向梦雨,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
“害怕无用。适应它,利用你的力量,活下去。这里,‘子空洞’的能量波动反而能一定程度上掩盖我们自身的气息,比在完全‘干净’但暴露的环境里更安全。这也是我选择带你们来这种地方的原因。”
他重新闭上眼睛。
“抓紧时间休息。混乱才刚刚开始,下一次冲击不会等我们准备好。”
梦雨抱紧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水云市,这座熟悉的城市,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它病了,正在看不见的地方腐烂、变异。而她们,这些所谓的“罪人”,却要在这腐烂的温床里,挣扎求存。
日常早已粉碎,此刻展现眼前的,是整个世界残酷而真实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