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只有发电机低沉的嗡鸣和贝拉极其轻微的呼吸声标志着时间的流逝。梦雨靠墙坐着，疲惫却无法真正入睡，岚欣的话和外面世界的真实情况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奇异的、被逼到绝境后的冷静开始慢慢滋生。岚欣说得对，害怕没用。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危险的狩猎场，那她至少不能做待宰的羔羊。
【傲慢】，领域的排斥。
她回想着之前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场张开的感觉。那种将不属于自身的存在“推出去”的本能。
悄悄睁开眼，看了一眼岚欣，他依旧像一座沉默的雕像，似乎对她的的小动作毫无所觉。贝拉在沙发上睡得正沉。
梦雨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尝试集中精神。这一次，不再是慌乱下的应激反应。她努力回忆着那种感觉——不是肌肉用力，而是意志的延伸。一种“此地为我所有，异类不得侵扰”的冰冷宣告。
意念沉入体内，触碰那盘踞的、灼热与冰冷交织的力量。它像一头沉睡的猛兽，对她的主动接触似乎有些躁动。
“划分”她默念着岚欣的话，“哪里是‘之内’，哪里是‘之外’。”
精神高度集中，额头再次渗出细汗。那股力量起初有些抗拒她的引导，如同难以驯服的野马。
但她没有放弃，一遍遍尝试，用强烈的“拒绝”和“划分”的意念去包裹它，引导它。
嗡……
一种比之前更清晰、更稳定的震动感从体内传出。
成了！
一个大约直径一米的、极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无形力场，以她为中心悄然张开。力场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干净”了一些，尘埃被排斥到场外，连地下室里那种固有的霉味和灰尘味都淡了许多。
她能感觉到维持这个力场对精神力的持续消耗，像握紧拳头一样需要用力，但不再是之前那样一触即溃。
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感受着它的边界和强度。虽然范围很小，强度恐怕也只能弹开一些灰尘或者最最弱小的、不成形的低等扭曲体，但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她从被动地、无意识地爆发，变成了主动地、有意识地维持！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感到一阵明显的眩晕，她才缓缓撤去了力场。身体一阵虚脱，但内心却充满了振奋。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岚欣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他正看着她，那双赤红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 难以察觉的……算是认可？
“雏形。”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然后又闭上了眼，“控制消耗，别把自己榨干。”
虽然还是那么惜字如金且不带感情，但这已经算是一种指导了。梦雨点点头，低声道：“嗯，我知道了。”
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后，现实的问题又浮上水面。她的背包里只有一点零食和游戏机，贝拉看起来也不像带了太多补给的样子。岚欣那个储物柜里的压缩饼干和水，在这种环境下恐怕支撑不了几天。
“那个，食物和水。”她小声提出，“我们是不是需要补充一些？还有贝拉好像很需要，嗯......零食？”毕竟这位“懒惰”罪人看起来是靠零食和睡眠提供能量的。
岚欣再次睁眼，瞥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贝拉，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嗯。”他站起身，“这里的储备不多，需要补充。我出去一趟。”
“我也去！”梦雨几乎是脱口而出。虽然外面很危险，但她不想一直被保护在这个地下室里，像个累赘。而且，她也需要熟悉外界的环境，锻炼自己。
岚欣审视地看着她，目光锐利，似乎在评估她的能力和可能带来的麻烦。
“你的领域，能维持多久？多大范围？”他问。
“大概……直径一米，全力维持的话，可能十分钟？”她有些不确定地回答，这已经是往好了估计了。
“微弱，但足够在遭遇最低等杂碎时争取到反应时间。”岚欣做出了判断，“跟上，保持安静，绝对服从指令。”
他的语气冰冷而残酷，但梦雨却松了口气。至少他同意了。
“我也去……”沙发那边传来贝拉迷迷糊糊的声音，她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帮我带……草莓大福……最新鲜的那种……还有焦糖布丁……薯片要黄瓜味的……还有……”
岚欣直接打断她：“清单发给我。你留守，维持据点遮蔽。如果有东西靠近，你知道该怎么做。”
贝拉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权衡了一下出门的麻烦和留守的麻烦，最终选择了后者。她慢吞吞地摸出手机，开始戳屏幕，嘴里还念叨着各种零食的名字。
岚欣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待着别动。”他对贝拉说道，然后看向梦雨，“走吧。”
两人再次打开那扇厚重的暗门，融入外面依旧浓稠、 弥漫着不祥气息的雾气中。
水云市的街道死寂得可怕。浓雾不仅遮蔽视线，似乎连声音也吞噬了。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模糊的、无法分辨来源的异响，或是某种东西拖过地面的刮擦声，令人毛骨悚然。
岚欣目标明确，专挑小巷和后街走，避开开阔地带。他的感知极其敏锐，总能提前发现危险，带着梦雨悄无声息地避开游荡的扭曲体，或是快速穿过危险区域。
梦雨紧跟在他身后，努力维持着那个直径一米的微小排斥领域。这个领域无法提供绝对防护，但确实有效隔绝了大部分令人不适的雾气侵蚀感和那些无处不在的、细微的恶意窥探，让她的精神压力小了很多。
一路上，她看到了一些可怕的景象：墙壁上大片干涸的、颜色诡异的污渍；被暴力破坏的店铺卷帘门，里面黑漆漆的，仿佛藏着什么东西；甚至在一处巷口，看到了一具被抛弃的、已经部分异化、覆盖着角质和粘液的残缺尸体，显然不是人类。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紧紧跟着岚欣。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家位于后街小巷深处的小型超市。超市的玻璃门碎了满地，里面一片狼藉，货架东倒西歪，商品被洗劫过，但似乎还有些残留。
岚欣在门口停下，仔细感知了一下，才示意梦雨跟上。
超市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腐烂食物、血腥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腐臭的味道。她立刻加强了排斥领域，将令人作呕的空气隔绝在外。
“速度要快，拿高热量、易储存的。”岚欣低声命令，他自己则走向瓶装水区域，开始往一个不知从哪找来的大编织袋里装水。
梦雨立刻行动起来，冲向零食区和罐头区。压缩饼干、巧克力棒、肉罐头、鱼罐头……她看到什么就拿什么，塞进自己带来的背包里。
同时，眼睛也没忘记搜寻贝拉清单上的东西，幸运的是，真的在倒塌的货架下找到了几包黄瓜味薯片，甚至在一个冷藏柜里找到了几盒看起来还没完全变质的焦糖布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迅速用找到的保鲜袋包好塞进背包。草莓大福自然是找不到新鲜的 了。
整个过程紧张得让人窒息，每一秒都感觉会有东西从黑暗的角落里扑出来。
就在她拉上背包拉链时，超市深处突然传来一声货架倒塌的巨响！
紧接着是一阵低沉而充满饥饿感的嘶吼！
岚欣瞬间出现在她身边，眼神冰冷地看向声音来源。
“走！”他一把提起那个装满水和部分罐头的沉重编织袋，动作却轻巧得像没有重量。
两人迅速冲出超市，头也不回地扎进浓雾弥漫的小巷。身后超市里传来的嘶吼和碰撞声很快被浓雾吞没。
直到绕了好几个弯，确认没有东西跟来，他们才稍微放慢脚步。
“刚才……那是什么？”梦雨气喘吁吁地问，心有余悸。
“被食物残渣吸引过来的劣化体，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不重要。”岚欣语气平淡，“东西拿到了就行。”
回到地下室据点，贝拉看到他们回来，尤其是看到梦雨掏出的黄瓜味薯片和焦糖布丁时，那双懒洋洋的绿色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居然……真的找到了……”她难得地表现出了一丝积极的情绪，接过零食，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
岚欣将编织袋放下，里面是充足的瓶装水和各种罐头，足够他们支撑相当长一段时间。
梦雨将装满食物的背包放在墙角，看着贝拉小口小口却速度极快地吃着布丁，看着岚欣重新检查门禁和警报装置，看着角落里他们带回来的补给。
虽然过程惊险，但这次行动成功了。她不仅初步掌握了自保的力量，还为这个小小的临时的“家”做出了贡献。
一种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成就感，暂时驱散了笼罩在心头的恐惧和阴霾。
在这个逐渐崩坏的世界里，这三个格格不入的“罪人”，似乎终于勉强扎下了一根挣扎求存的根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