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真的牛批,啊,那是真的牛批。吃饭不给钱,住宿不给钱,你是不是弱智啊这种人?你大小也是个机关干部,怎么就会赖账?让我一直给你赊账吗?对不起,做不到。今天再不还钱就滚出去。」
我一脚踩在白无常的桌子上,毫不客气地看着他。
白无常伸着长长的舌头,他又臭又硬的白脸扭成一团,语气也极尽谄媚:「林老板,稍微缓缓,兄弟我这不最近手头紧吗。」
「爬爬爬,不给钱不准吃饭。」
我掀起了桌子,汤汤水水全都撒在了地上。
妈的,也不打听爷是谁,就每天跑过来吃霸王餐?
白无常也勃然大怒,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不忘一边破口大骂:「活该你他妈的倒闭,姓林的,你给我记着。」
记着就记着,谁怕谁啊?
老子在这里开店两千多年了,你白无常是什么东西?
我强压着一肚子怒气,回到柜台,把白无常这顿又记在了账上。
我,林延海,开饭馆的。店面不大,两层小楼,就落在奈何桥边。
是的,这里是阴间,我早就是个鬼了。
用人间的纪元来说,我应该是公元前200年左右死的。具体的时间我记不清了,可以确定的是砍死我的人叫项羽,那时候我是刘邦手下一个杂兵。
在冥府鬼界并不像人间那样熙熙攘攘,我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并没有去投胎转世,而是在奈何桥边买了一块地,开了这么一家客栈。
那时候孟婆还不会往孟婆汤里面兑水,价钱也是很良心的两文钱一碗,还送一粒炸糕。
如今岁月变迁,随着阳间的人去世,把新东西带到冥界,冥府鬼界也随之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现在孟婆那老贼婆已经学会把自来水管直接捅进熬汤的大锅了,喝起来简直和马尿一样稀。就这么差劲的东西,居然还舔着脸卖888块钱一碗,如果你从美团上订,还要收取十块钱配送费。
唉,毕竟是冥界名小吃,每个刚死的新鬼都会买一碗尝尝鲜,交个智商税,然后拍照发到朋友圈上面。
这种优厚的待遇,实在是让我眼红不已。
相比之下,我的「林氏客栈」就显得有些日薄西山了。
虽然都是千年老店,但随着时代发展,我店里的运营每况日下。现在已经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
店里面连一个伙计都没有,从厨子到扫地的全是我一个人。
除了白无常这种抠门到家的鬼之外,根本没有鬼稀罕我这种破店。
而在美团和饿了么上面,我送出的外卖也经常收获差评,嫌「配送慢」「包装差」,各种奇葩理由数不胜数。
到如今已经一个订单都没有了。
「妈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坐在柜台里面一边坐在柜台后面玩着王者荣耀,一边像一个老头子一样抱怨。
古旧的大堂寂静无声,我抠着脚,闻着破旧老店在阴雨天渗出的木香味儿,门外是永恒的阴雨天。
两千多年了,我已经快要忘掉太阳是什么样子了。
有时候我难免会羡慕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四大鬼差独有一副办公用的阳间身体,随时可以回到阳间看看太阳是什么样子。
不过实话实说,身处阴雨天久了,我也早就习惯了。
不如说我甚至无法想象如果阴天结束,那会是什么场景了。
据说。只要见过太阳一眼,人就永远不会忘记光的样子。
即便是眼睛被那种火热灼烧而失明,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
「店家,请问这里打烊了吗?」
一个矮小瘦削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前。
那一瞬间,好像太阳升起了一样,从此把我灰白斑驳的生活,彻底照亮。
那是一个身着古代衣服的少女,持着油纸伞,亭亭玉立地站在我的门前。老旧的门扇和古久的青石街道上,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和打在伞上「啪嗒啪嗒」的雨声融为了一体。她腰间佩着香囊,伴随着雨水和泥土的清新,随风吹散了我店里古旧的陈木气味。
即便是一切都是晦暗的,她的脸颊依旧光彩照人,两眼灼灼如璀璨的星子,正是如古辞所言的既含睇兮又宜笑。尽管身段还显得不够成熟,略有稚嫩,却毫无疑问是个精妙的佳人。
「哦,你好你好。」
我只是看她一眼,就忍不住老脸一红。
好像我有段时日没和这么漂亮的女人说过话了,居然有点小紧张。
「请问您要吃点什么,小店特色林氏阳春面您来一碗尝尝?」
我殷勤地用抹布擦了擦桌子,给她特地拉来了一张的凳子。
而少女却好像毫无坐下来的意思,而是呆呆地歪着头看着我。
「?」
我也呆呆地歪着头看着她,总感觉有一点点眼熟。
「啊!」她惊呼了一声,脸色一下变得通红,「夫君!难道在这里遇到您了吗!我是您生前的妻子啊!」
我TM人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哈?」
但少女十分坚定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能感受到她冰凉而湿漉漉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夫君,我是许亦双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双儿啊!」
草,太几把狗血的天降系剧情了。
「真的假的?你是不是看上我房产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虽然凭空多出来一个这么漂亮的老婆绝对开心得要死,而且我生前确实娶过一个漂亮老婆,我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了,但是绝对有。
可是...眼前这个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嘛。
我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说,她不会是我前世的妻子。
而许亦双却毫不在意我的目光,一下把冰凉的身体扑到了我的怀里,止不住地啜泣了起来。
我的感觉就好像抱着一块在慢慢融化的冰块一样。
「当初您被沛公抓取打仗,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在家等你等的好苦啊...」这个许亦双用小手紧紧搂住我的腰,不停地摇晃着。
我轻轻把她推开,让她坐在板凳上——这不是出于绅士风度,而是她这软软的身子这样抱着不松开,我的「萌娘感应棒」快要立起来了,搞不好会被当成变态狂给举报了。
虽然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还是尽力摆出了一副说教脸:「等会啊,你说我是你丈夫,这怎么可能嘛。」
「难道您不相信我吗?」她一抬云袖,好像又要哭。
「我死了两千多年了,什么鬼我都见过。新死的鬼身体重,呼吸也粗重,甚至还可能有影子。而老鬼身体轻盈,几乎就是灵魂形态。」我捏了捏她的肩膀,确认着我的想法,「你看你,身上的肌肉都还没有放开,明显是刚到阴间不到一天,怎么可能是我两千多年前的妻子?」
这番话绝对是有理有据。老鬼不可能有她这么有力的呼吸。
刚刚她在我怀里抽泣的时候,我就感到阵阵香风吹在我胸口了。像这种程度,说句难听的,「趁热」都还来得及,绝对是刚死没有多久的。
而亦双好像错愕了,微微地楞了一下。
「这...夫君有所不知...」
她停止了啜泣,而是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嗯?」我也站直了身子,准备听她怎么解释。
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可能性,因为我和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虽然经常吵架,却也算老熟人了。阴阳两界的事情,我还是略懂一二的。
如果她真是我的前世妻子,那就算阳寿一百岁,现在也死了两千多年了,身体内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阳元。
只有一种可能,能够让这种情况成立。
那就是——她的阳寿根本不止100岁,她活了两千多年,是活到今天才刚刚死的。
而那种情况发生几率简直微乎其微,比一头猪当上美国总统的概率还低。
可惜,无论概率多低的事件,都是一定会发生的。
「我确实是今天刚死的。其实...我本来是个猫妖...所以阳寿比人类要长一些。」
亦双低下头,彻底没有声音了。
「猫...猫妖?」
我这才看到她空空如也的身体背后,有一条巨大的尾巴的影子,在灯光下摇晃着。
那显然是一根猫的尾巴在晃动。
我本来硬邦邦的萌娘感应棒,一瞬间被吓软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