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途川依旧是永恒黑漆漆的一片,河面上连一个涟漪都没有。
我和亦双蹲在河边,把鲢鱼取出来用手轻轻拍了拍。
果然鱼儿还没有死,一受到刺激,立刻跳了起来扑打着尾巴。
「放河里吧。」
「嗯。」
亦双点点头,双手捧着,把鱼丢进了河里。
一切处理妥当后,我和亦双静静地蹲在河边,看着鱼慢慢地恢复活力,尾巴一摆,就游向水中心去了。
世界,恢复了和平。
和平。
和...
操。
操!那是什么鬼东西!
我和亦双忽然同时站起身,眼前的景象一下就抓住了我们的眼睛。
就在我们以为世界恢复和平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天空中惊雷浮现,暴雨滂沱,刚刚的斜风细雨荡然无存,寰宇骤然变色。
飘荡着的无数冤魂厉鬼忽然从暴雨中现身,露出朦胧阴影。
阵阵的嘶吼从耳边传来,所有隐藏着的残损的灵魂扭曲着身影,向河里飞去。
奈何桥上赶着投胎的人也显然发现了这一幕,人群中传来了阵阵尖叫和骚乱。
「这...相公,这是什么!」亦双惊讶得大叫出了声。
在厉鬼的嘶吼和人们的尖叫中,亦双的声音显得若隐若现。
我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厉鬼扭曲的身影,恶魂的咆哮嘶吼,骚乱的人群。
虽然我自诩头脑冷静,这时候也不免慌了神了。
「该不会和那条鱼有关吧?」
我连忙看向水面,第一波从天而降的厉鬼已经落尽水面,掀起了阵阵巨大的浪花。
那些鬼刚一落地,就互相撕咬了起来。原本就残碎的灵魂们互相啃食着彼此,尖叫和哭泣声与飞散的魂屑像脉冲一样裹挟着整个世界。
而在争斗的中心,竟然是我刚刚放下去的鲢鱼!
那条鲢鱼被冤魂从水里活生生地扯了出来,身上的鳞片层层脱落,露出斑斑的血迹。
即便隔着老远,我看着都觉得疼得要死。
亦双的猫儿眼比我的灵敏不少,她看得很清,又惊呼了出来:「相公,快看那条鱼!那些灵魂好像在争夺它!」
争夺一条鱼...这些厉鬼这么没吃过好东西吗...
我凝神静气,想透过暴雨看清远处,隐约看到鲢鱼跳跃在游魂旋涡的中心处。
但目前雨越下越大,我已经快连身边的亦双都看不清了。
「相公!它们好像是要进入那鱼的身体内!这是什么啊!?」
亦双大声喊着,拼命地拽着我的胳膊。
我拨开眼前的雨水,才勉强看清远处的东西。
原本平静的忘途川波涛汹涌,乌黑色的水拍打这两边的河岸。
天上的厉鬼纷纷而下,如同灵魂组成的天河一样倾斜到忘途川之上。
而在一切正中心,那条鱼大张着鱼口,灵魂们以疯狂的扭曲的姿态,拼命向鱼的嘴巴里钻,把鱼肚子都撑得涨了起来,就像河豚一样好像要随时爆开。
而后面来的灵魂为了争夺进去,拼命撕咬着前面的灵魂。有些灵魂被啃掉半张脸,有的被咬掉一块肚子,有的甚至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团扭曲的阴影,简直看不出是什么部位了。
这些本来就残损的灵魂越发显得诡异和邪恶。
而那些被咬掉的灵魂碎片纷纷落入忘途川中,像水递进了热油一样,噼里啪啦地爆裂开。
我什么都听不清也什么都看不清了,这样阴森可怕的场面,比十八层地狱还要恐怖万分。
「跑,先跑,别管了!」
忘途川潮水大涨,再不跑就要淹没我和亦双的脚背了。
我奋力从雨中找到亦双的位置,扯起她的衣服,两个人在泥地上一路狂奔。
亦双跑得比我快,斜着身体,咚一下撞开后院的门,我们抱在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呼...呼...呼...吓死我了,刚刚太可怕了。妾身在人间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景象。」亦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完全不顾形象地紧紧抱着我。
门外的大雨依旧,街上到处都是乱跑的行人和嘈杂的呼救声。
只紧紧隔着一道门,世界仿佛都安全了起来。
如果不是外面依稀听到嘶吼声音,我简直要以为刚刚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还好,噩梦暂时结束了。
暂时。
我挣扎着爬起来,费尽力气把亦双从我身体上拿掉。
自从昨晚做完游戏之后,亦双今天就好像我的挂件一样,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就黏在我身上。
虽然软软的,但是亦双的身体有着和体型不相符的重量。老是挂在身上还是很累的。
「相公...妾身好害怕。」亦双吧嗒吧嗒地眨着眼,好像眼泪都快吓出来了。
我虽然知道她法力在我之上很多倍,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一股保护欲。
我拍了拍亦双,安慰着她的情绪:「别怕,有我在呢。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别怕嗷。」
亦双还是很紧张,一只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袖,已经攥出水来了:「那些厉鬼是怎么了?相公你知道吗?妾身在人间很少见到那么多厉鬼,它们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呃...说实话,我也并不太清楚。」
我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夸张的场面,简直是所有厉鬼都倾巢而出了。
好家伙,这比孙猴儿来地府那次还热闹。
这些厉鬼都是在人间、仙界犯了大错,永世不得超生的灵魂。它们的灵魂都已经破损了,既没有办法投胎转世,也不能以完整的形态像我们现在这样活着。
当厉鬼的灵力没有耗尽的时候,它们就残存的法力漂浮在天空中,一旦灵力耗尽,立刻就会掉忘途川,进而被婴鲢的吞噬,彻底消亡。
至于它们刚刚为什么忽然倾巢而出争一条鱼...我就不知道了,刚刚的那一切诡异到根本无法解释。
也许鲢鱼有成为灵魂容器的功能,这点可就无法考究了。
毕竟婴鲢是条鲢鱼,它既不是鲤鱼、鲶鱼、鳜鱼,也不是金枪鱼、三文鱼,就偏偏是鲢鱼,这就说明鲢鱼和灵魂有一定的关系。
「会不会...和我们偷吃了婴鲢有关?」亦双把嘴巴附在我耳边,生怕别人听到一样。
用脚想也知道,肯定是我们吃掉了婴鲢,引起了什么古怪的变化了。
而后我们把鲢鱼扔进河里,这作为灵魂容器的鲢鱼,一下就成为了厉鬼争夺的宝物。他们想借助鲢鱼复生,重塑灵魂。
但是事也许是这么个事,话就不是这么个话了。
「别瞎说啊,我们今天可没吃什么婴鲢。」我拦住亦双,让她改改口风,「我们今天吃的是陈家鱼铺的家养鲢鱼,河里面被厉鬼咬的那条鱼才是婴鲢。」
亦双张着嘴,恍然大悟状点点头:「是是是,相公说的是。」
现在我们必须给自己洗洗脑,坚信此时只是一场古怪的变化,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们都闯下了货真价实的滔天大祸。
这件事场面非同寻常,到时候十殿阎王至少会出来三家来镇压厉鬼,白无常那个讨厌鬼肯定也要来。
到时候万一盘问起来,亦双不小心说漏嘴,那问题就大了。
几个阎王脑满肠肥,倒是没多大本事,他们头顶上的天兵天将可不是闹着玩的。
哪个环节搞不好一点,我和亦双就要被天雷惩罚,然后灵魂破碎,加入那群厉鬼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