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来咯。」
我提着两坛子凉水，一脚踹开房间大门。
黑无常已经急坏了，搓着手，兴奋地替我接过一坛凉水。
「嗨呀，俺老黑今天倒要尝尝，这千年佳酿是什么滋味。」
他二话不说就给自己满满斟了一碗，急不可待地捧起碗就想一饮而尽。
白无常满脸不耐烦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说老黑，你急什么？菜不还没上来吗？空腹喝酒，对胃不好。」
白无常是黑无常的好基友，一些基本的关心还是有的。
「嗨，都是死鬼了，要胃何用！俺老黑先喝一碗开开胃。」
黑无常这次不顾白无常阻拦，举起酒碗仰脖子就干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睁睁看着他把凉水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很好奇，这传说中的太白金星酿的美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怎么样？」马面鬼好奇地问着黑无常。
所有人都等着黑无常这个老酒鬼评价一番。
而黑无常喝完之后，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非常晦气的事情一样，脸色并不对劲。
——不论谁空腹喝完一大碗凉水，脸色都会变差的。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再喝一碗尝尝。」
黑无常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肯多说，就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在众目睽睽之下，黑无常又喝了一碗。
这一碗下去，黑无常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加上黑无常又矮又胖，他现在整个人活像一个煤球。
我在一旁问黑无常：「滋味如何？你是不是感觉，肺腑清凉，唇齿留甘，而且还不上头？」
这句话简直是废话。
那可是一大碗凉水啊！
喝完了别说肺腑清凉，这暴雨天凉水下肚，恐怕浑身都发冷啊。
至于唇齿留甘，那也是自然，白酒喝完嘴里会留下辛辣味儿，凉水肯定不会。
而所谓的不上头——谁喝凉水能上头呢？
黑无常脑子有点懵，他仔细思索了一遍我的话，感觉没什么错，只是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林掌柜说的倒是没错，但是...」黑无常想辩解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来。
「嗨呀，兄弟我怎么会骗你，这可是镇店之宝。要不是十大阴差齐聚、阎王爷亲临，就算给再多钱，我还不肯掏出来咧！」
我拼命吹嘘着，抬高凉水的身份。
黑无常放下碗，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了起来。
他对自己追求了几千年的美酒信仰，产生了一点点怀疑。
我姑且不考虑黑无常的人生观是否坍塌，洋洋得意地把目光转向其他人。
其他人都露出了艳羡的目光，看着黑无常面前的两大坛凉水。
牛头眉开眼笑，一马当先，拍起了我的马屁：「哎呀，不愧是地府头号老店的林掌柜，这家底就是殷实啊，一出手就拿出来这种无上妙品、千年陈酿！你看咱们黑元帅平时千杯不倒，今天两碗酒下肚，就已经有点醉意了。」
「不错。」白无常沉吟着，歪头观察着黑无常的反应，「我和黑兄弟关系最好，我知道他每次喝完好酒之后，都会沉默不语，在脑海里静静回味酒香。看来这酒绝对是好酒了。」
其他人都不知道黑无常其实是在怀疑人生，都相信了牛头和白无常的话，纷纷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
黑无常好像有些生气了，举起手又想抓住水坛子：「不行，我得再喝一碗尝尝。」
但白无常是个非常喜欢贪小便宜的人，他哪能看黑无常独吞好酒？
白无常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黑无常的胳膊，硬生生把黑无常的手拽了下去。
「哎呀，黑兄，不必性急。酒呢，一口一口的喝，你已经连喝两大碗了，现在缓一缓，休息一下，让我们先尝尝吧。」
白无常客气话一套一套的，手里却不闲着，提起凉水坛子，就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他不光喝，一边倒酒，一边嘴里还念叨着。
「哎呀，我老白今天真是有口福。先是喝了林掌柜珍藏的泾阳茯茶，晚上呢，又有幸尝一尝这上仙太白金星酿造的美酒。啧啧啧，鬼生无憾啊。」
说完，白无常欢天喜地地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等白无常扔下酒碗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他露出了和黑无常一模一样的表情。
「啧...」
白无常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人生。
牛头乐呵呵地看着白无常，抢上去恭维了两句：「白元帅，是不是好酒啊？呵呵呵，老夫看白元帅，似乎已经沉醉其中了啊。」
「感觉...这酒和其他酒不太一样。」白无常目光呆滞的看着我，他也和黑无常一样紧锁着眉头。
我怕白无常乱说话，抢过去问他：「不一样就对了！好酒能和劣酒一样吗？！你仔细说说，现在感觉滋味如何？」
我这句「好酒能和劣酒一样吗」，是一句算死了的套话，这句话已经掐死了白无常的软肋了。
白无常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从他脸上就能看出，他心情很复杂。
白无常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往往也会自作聪明。他不舍得把钱花在酒上，一有钱就买好茶叶喝了，从来没喝过好酒。
现在白无常只觉得，也许是这好酒的滋味，毕竟和劣酒不同。之所以喝起来像水，只是自己不会品酒罢了。
白无常为了顾全面子，生怕别人嘲笑他不懂酒，强行说了一个违心的答案。
「是和其他的酒不太一样，别人都说我白无常只懂茶、不懂酒，但这好酒一喝就是不一样！好酒，好酒！绝对是佳酿，就是和一般酒不一样！」
白无常强颜欢笑着，假装自己十分享受。
牛头早就等不及了，他看着黑白无常喝酒，嘴巴都要馋掉了。
牛头大笑着举起酒坛子，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哎呀，可惜白元帅不是好酒之人，今天虽然有口福，却无福消受。就让老夫代劳吧，呵呵呵。」
果然不出所料，一碗凉水喝完，牛头也傻了。
「难道老夫是...山猪吃不来细糠？可能因为老夫不是品酒人士，现在老夫感觉...」牛头摇头晃脑地晃着酒坛子，想要说一下自己的感想。
但没等牛头说完，其他人就一拥而上了，拼了命地去抢那两坛子凉水去了。
「给我也来一碗尝尝！」
「妈的，这千年佳酿，你们三个活宝别喝了！给我们省点。」
「马面！你他妈的，给老子用碗喝！你怎么抱着脸盆就过来了？要不要点脸？」
「给我来一盆，俺马面饭量大！一碗酒还不够塞牙缝的。」
「哎呀，众位爱卿，这礼仪不能忘啊。我作为阎王爷，先自罚三杯，以敬各位吧。」
这些人用着各种奇葩的理由，一拥而上地把两坛子凉水分得一干二净。
咕嘟咕嘟咕嘟。
吨吨吨吨吨。
房间里传来了大口喝水的声音。
我用看傻比的目光，看着他们生怕别人抢了一样，玩了命地把自己手里的两碗凉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当啷」
「当啷当啷」
所有人都喝完了，酒碗被扔在桌上。
所有人都以一种怀疑人生的表情，安安静静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每个人都和黑无常一样，面露沉思的神色。
空气足足沉寂了有十分钟之久。
最后，还是黑无常最先缓过了「酒劲」。
他环视了一圈，再三确认了所有人都表情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寂静。
「我们...是不是被姓林的耍了啊？」
「好像是这样...」
白无常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