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y 住院的这段时间里,Gumi 每天都会带着亲手做的午餐来喂她吃。好在 Lily 的情况并不严重、都是皮肉伤,住了一周就出院了。
又过了几天,Gumi 把事情都安排好,之后去人事那边辞职;可等她到了办公室门外,却刚好撞见 Lily 拽着拉杆箱从里面出来。“嘿,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Lily 见 Gumi 手里拿着辞呈,便在门边站住。
“Lily 前辈?!”Gumi 这一惊不小,连敬语都不由得用回来了,“你这是……别告诉我你也不干了!?”
“如你所见呗。”Lily 倒是轻描淡写地把手一摊,“我高中毕业就开始做造型师,这些年下来公司里什么事没见过?早腻歪了,正好趁这机会换个行当;所以以后不用叫我前辈啦。”又顿了顿,“另外估计那个败类顶多被关个几年就出来了,我怕他再找上门来报复什么的。”
Gumi 闻言仔细琢磨琢磨,觉得最后那句有道理:“那倒也是。不过‘一起走’是指?”
Lily 凑过来:“就是我要搬家。你不打算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住么?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名人了,想躲不如躲彻底点。”
“我……还没定的说。”Gumi 挠头,“话说搬家什么的,总觉得不必做到那地步也行……”
“来嘛来嘛~”Lily 顺势伸手揽住 Gumi 肩膀,“再说,我还想吃你做的好吃东西呢。”
后来 Gumi 到底是下定决心,跟 Lily 一起搬去了另外一个城市。Gumi 父母都在乡下、那日子过得比她都滋润,而 Gumi 自己又是独身一个所以没什么好牵挂的;至于 Lily,因为当初高中毕业就直接出来工作的关系,家里人对她的想法似乎也不怎么好,这一搬家倒躲个清静。
搬家的第一要务自然是找地方住。她们原本想去中介来着,可在市郊路边看到一间小平房窗户上贴着“成品房出租”几个字;Gumi 看附近地广人稀的,寻思过了这个村未必能再有这么清静的店,于是当机立断给房主打电话,第一时间把房子抢到手。虽然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多了一个空屋,不过用来当仓库也好。
随后挑着衣服之类这边没有的东西运来,两人把原来的住处连房子带家具脱手一卖,用 Lily 的话来说这就算跟过去的生活划清界限翻开崭新的一页了。“不用说得那么夸张吧?”Gumi 倒是不以为然。
而说到糊口问题,那可更好解决了:Lily 去市区一家美容院找了份工作,没多久便凭借特色的理发化妆外加专业着装指导一条龙服务轻松拿下店内头把交椅,拿薪水拿到手软。至于 Gumi,虽然以现状来说她什么也不干、就这么被养着都没问题,但毕竟让人感觉不自在,所以最后也在稍远点的食品店里谋得个面点师的差事。
小日子过了大半年,到了圣诞节。虽说美容院这种服务性行业很少会休节假日,不过老板娘看 Lily 这平时劳苦功高的没少给店里赚钱、便给她特别放了两天假;没那么好命的 Gumi 则说着“晚上会带个蛋糕回来”跟往常一样去上班了。顺带一提,Lily 原本还问“圣诞节不是要吃火鸡么”来着,被 Gumi 撇撇嘴:“也要搭配着甜点吃啦。”
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下雪,Lily 便趁着白天天晴的功夫出去市场挑了只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半成品火鸡回来,按照两人的口味简单处理处理扔进烤箱里定好上下火力和时间,然后打开电视往沙发上一窝。拖到傍晚 Gumi 下班时间,果然听门外大叫:“圣诞快乐!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那个是新年的。”Lily 忙过来开门,“而且我也没有红包。”
“领会精神。”门外的 Gumi 满身都是雪白,左手拎起一个圆柱形纸盒子右手一瓶饮料,“说好的蛋糕,还有这个。”
两人进了屋,把东西放在桌上。Lily 去厨房取了烤好的火鸡和杯盘刀叉来,这边 Gumi 脱下来外套扑打扑打雪花:“哎呀,一路拎过来把我手都勒出印子了,呼、呼。”说着把外套挂到衣服钩上,然后往手上吹了两口气,又甩了甩。
“没那么沉吧。不过这么大一只火鸡估计咱俩是短时间内吃不完了,别剩下坏掉才好。”Lily 几刀切下一块肉,先放进 Gumi 盘里又给自己切了另一块,“给。”
“没有更小的了?啊~呣。”Gumi 叉起来咬了一大口,结果粘了满脸油,“话说吃不了就塞冰箱里呗?里面没地方了?”
Lily 的吃相也没好到哪去:“可不没地方了怎么的。就这还是我逛遍整个市场挑的最小那只呢。”
“那看来只能放开肚皮尽快吃掉啦。”Gumi 把叉子上余下的肉块几口消灭,然后作磨刀霍霍状,“虽说冬天天冷应该没那么容易坏。”
“嗝~有点撑着……”Lily 也不回屋,直接往地毯上一躺。
“起来啦起来啦,躺这地方干嘛,要躺回屋里。”Gumi 洗干净手和脸,把吃到最后剩下的大半个火鸡以及蛋糕用防尘罩罩上,又过来给 Lily 擦。
却听 Lily 心血来潮:“哎,我说,今晚咱俩打地铺如何?”
“行是行。”Gumi 倒是不反对,“不过怎么想起来这个了?”
“我这不都躺下了嘛。”Lily 往身边拍了拍。
这房子因为偏远、接不上集中供热管线的关系,冬天是自己用燃气热水器烧的地热,因此把地毯打扫干净再垫上一层薄被就可以铺被窝了。Lily 关上电灯,钻到 Gumi 身边:“晚安啦,Gumi,明天接着吃。”
“估计明天就算一天吃三顿都吃不了……”Gumi 苦瓜脸;不料被 Lily 的脚碰到小腿,差点被冰得当场睡意全无,“哇!好凉!”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直觉得手脚都冰凉的。”Lily 缩了缩,“还有脑袋也有点晕晕乎乎的。”
Gumi 贴过来:“那我给你捂捂。”
“好哎~Gumi 我爱你~”Lily 作势欢呼外加一把抱住,Gumi 红着脸半推半就。
当夜。
Gumi 迷迷糊糊醒来,只觉浑身发凉,再一瞅原来是被子让 Lily 抢去大半。她刚要把被子扯回来继续睡,却突然被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吓得不轻。“……干嘛啊……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Gumi 只当是外面有车经过,嘀嘀咕咕抱怨了两句。
被这么一吵,Gumi 算是睡不着了,于是打算去厨房弄点水喝。谁知她刚坐起来却发现不对:明明没被 Lily 压住,腿脚却不知怎么就是使不上力。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只觉空气里一股蒜臭味,而且喇叭声也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停;Gumi 心说我俩晚上也没吃大蒜哪,又一寻思觉得不对——这味不像什么正经臭味!搞不好是煤气!不管怎么说先躲为妙!
话虽如此,自己腿脚仍旧不听使唤。Gumi 急了,举起还勉强能动的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才挤出点力气站起身,随即跌跌撞撞扑到窗前。
偏偏她家的窗户还是往里开的那种。费了好大劲才拽开窗户通风,Gumi 又咬着牙回去把 Lily 从被窝里拖出来,顺手拿上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架着 Lily 一点一点往门外挪。
好不容易挪到门边,Gumi 伸手拧动门锁,脚下却一软,两人顺势撞开门往外跌了一对倒栽葱。
用侥幸没脱手的手机拨了紧急求助的号码,Gumi 只说得出“煤气”两个字,意识便中断了。
等 Gumi 再睁眼时,四周已是一片白色:粉白的墙壁、蓝白的床单被褥、米白的百叶窗、银白的输液架、乳白半透明的氧气罩。是在医院。
刚想到这,外面却正好来了个巡查的护士。见 Gumi 睁眼,护士立刻凑上来:“哎呀,你可终于醒了。”说着随手按下呼叫铃,“192 床的病人醒了,叫医生过来。”
“……今天……几号……?”Gumi 吃力地开口问,声音因为氧气罩的遮挡而模糊不清。
“二十七号。”护士随口答道。这时又进来了一个白大褂,看样子是负责自己的医生。“呼,可算醒了,差点那什么。”医生见 Gumi 这是无甚大碍的样子,于是松了口气,“那个谁,一会我给她开点地塞米松,用糖水给她点着。氧气看来是不用了。”
护士回了句“好的”便出去了。Gumi 心不在焉地瞅着医生过来摘掉自己脸上的氧气罩,却突然想起来 Lily 的事:“呃,那个,医生?”
“啊?”医生把氧气罩放到一边,又伸手关掉氧气阀门。
“跟我一起的那个金发女生呢?”Gumi 晃了晃脑袋,觉得完全清醒过来了,便支起上半身。
谁知医生听了这话,脸色一暗,不吱声了。Gumi 喉头登时一紧:“医生?”
“……唉。”医生也不答话,从兜里掏出一张折了两折的打印纸塞给 Gumi,随即低着头出了屋。
Gumi 接过。打开一看发现拿反了,但标头的“尸检报告”四个大字还是让她当场昏了过去。
“Gumi。”
Gumi 感觉自己似乎一直在下坠。
“Gumi。”
有人在叫自己。听起来像是 Lily。
“Lily?是你吗?”
Gumi 尝试转头寻找声源,目光所及却只有一片漆黑。
“太好了,Gumi,你还活着。”
Lily 的声音飘忽不定。
“一点也不好!Lily 你在哪?!”
Gumi 大叫。
“安心吧,我就在你身边……永远都会……”
话音渐渐远去。
“Lily!!!”
Gumi 猛然弹起,可把旁边的护士吓了一大跳。“哇!!——幸、幸好药刚打完,不然肯定滚针了……”护士擦擦冷汗,“做梦了?”
“Lily……跟我一起的,金发女生,她在哪?”Gumi 紧紧攥着已经皱成一团的打印纸。
结果这么一问倒好,护士也不吱声了。Gumi 急了,转身蹦下床,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跑。护士慌忙一把抱住:“喂!你要干嘛!”
“Lily!她在哪?!”Gumi 带着哭腔大叫。
护士一看这样,情知是对付不过去了,便叹了口气:“唉。果然早晚都得让你知道啊。”说着松手,“跟我来吧。”
左拐右拐来到太平间,护士在门前停了下来:“她……就在里面,如果你能下定决心的话,就进去看她吧。”
Gumi 更不迟疑,半推半撞地开门进屋,眼前正是横躺在中间床上的 Lily。已无生气的面庞透出中毒者特有的樱桃红色,和本来的一头金发交映之下更显美丽,Gumi 不觉看得呆了。
迈步上前,Gumi 抬手去握住早已失去热度的手臂,却不知为何有股熟悉的温暖在手中扩散开来。
忽听身后咔啦一声轻响,是护士替自己搬了一把折叠椅。Gumi 也想不起道谢,只是下意识地把椅子拉过来、在 Lily 身旁坐下。
恍惚间 Gumi 只觉肩上传来环抱的触感,就像前天夜晚 Lily 的拥抱一般。想起当时 Lily 那句半开玩笑的“Gumi 我爱你”,Gumi 不禁弯起嘴角。
“Lily……我也……爱你呀……”
奔流不止的泪水,述说不出的思绪,传达不到的情感,拧绞着 Gumi 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