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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有灵，哪怕是一株微不足道的花木。
熹微的晨光洒落，身着淡绿罗裙的少女坐在废弃寺庙的台阶旁，用翠绿的缎鞋踢踏着脚下的浮尘。
这是北国一座废弃的寺庙。寺庙早已无人居住，香火也断了几百年。无人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座庙。寺庙位于大山的深处，前方的万仞绝壑阻挡了前进的道路。
几百年前，寺院前的青石板还没有破碎，墙角和院落也没有那么多肮脏的蛛网。虽然没有香火，但是寺里唯一一位僧人几十年如一日的诵经声给幽荒的寺庙增添了庄严和肃穆。
僧人某一次下山，发现了倒在路边的柳枝。他将柳枝带了回来，插入了寺院的泥土。
她就是那束柳枝。万物有灵，她长成了这座寺庙里的小小树妖。
几百年过去了，僧人现在，估计骨头都化成了灰。树妖低着头，她那双黑色的眼瞳，闪烁着流年积累的哀思，宛如江边寂寥的几点渔火。
僧人，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呢?她想不明白。在她看来，寺庙是僧人的牢笼。
几百年了，寺庙逐渐倾颓，欣欣向荣的，只有院里僧人当初插下的柳枝。如今，柳枝已经成为了合抱的苍翠柳树。而她，也成了化形和人类无异的资深妖怪。
僧人临终前，枯瘦的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胳膊，祈求她守护这座寺庙。她答应了恩人的请求。
从此，这里也成了她的牢笼。
突然，她抬起了头。
崎岖的山路上，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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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污泥的书生疲惫地走进了寺庙。
他已经在山路跋涉了几天几夜，始终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这里居然有座庙……疲惫的心得到了安慰。尽管寺庙一副废弃的模样，出于礼貌他还是轻轻敲了敲洞开的门，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他被院内的景象惊呆了。一片荒败萧瑟中，伫立着一株巨大的苍翠柳树，纤细的柳枝随风摆动，柳叶互相撞击，吟唱着自然的秘语。
柳树下，站着一位身穿绿色衣裳的窈窕女子，她背对着书生，一头如瀑的青丝绾成了好看的发髻。女孩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书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绝色，他的脸微微一红，撇过头去。惊鸿一瞥间，两个人四目相对。
女子的眼睛，深深吸引了书生。她眼底的流光，似乎包含着，这座大山的一切。
“咳……”树妖尽量绷着脸，让自己显得专业一些，但是抑制不住激动，她仍然蹦蹦跳跳地跑向书生，“非常抱歉，寺里现在不接香客。”
“我，我是来投宿的。”书生还是低着头，没有看少女的脸颊。
他似乎觉得看到漂亮女孩子脸红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嗯嗯，当然可以!”树妖听着这句话，用大得出奇的声音满口答应。
“那就承蒙关照了。”书生鞠了一躬，和树妖一起向寺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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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里的客房，很久没有人住了。不过在树妖干劲满满的收拾下，看起来破落到可以倒掉的客房恢复成了勉强可以住人的模样。
“这时候应该怎么说……额，先生，随意安置就好，小女先不打扰了。”一身脏污的女孩又摆出了一副严肃的样子。
疲惫的书生倒在破旧的床铺上，转眼便进入了梦乡。对于漂亮女孩的记忆，也被他一起埋进了梦里。
破败木门的门轴吱吱呀呀地呻吟着。树妖偷偷打开了门，探出头来。
“睡着了……”她嘟着嘴，离开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她又将头伸进了门里。
如此几次，大约确定书生确实会睡很久，她来到柳树下，安静地托腮抬头看着头顶逐渐热烈的阳光，低头看着地上碎玻璃一样被树叶割裂的光影。
她肆意糟蹋着自己头发化为的柳枝，编成各种各样小动物的样子。在几百年的寂寞岁月里，她编柳条的本事突飞猛进。她真的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头发会被拔光。
入夜，书生醒了过来。眼前的书桌摇曳着微弱的灯火，绿衣的少女，似乎是在捣鼓着什么。
“姑娘这是在……”他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坐了起来。
“你醒啦!”树妖惊喜地转过了身。书生发现，女孩拿着自己的墨条，似乎是要给自己磨墨。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满手的污墨立刻糊到了脸上，但她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得意地看着书生。
“这种事我以前经常帮僧人做，我很专业的。”她得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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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借着昏暗的油灯开始读书。女孩静静地坐在桌上，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姑娘，不用去洗一把脸吗?我这里有手帕。”有个漂亮女孩在一旁，他实在是读不进书去。
“不用。”女孩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她衣服和肌肤上的墨迹，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是妖怪哦。”她看着惊愣的书生，得意地说，“那株柳树，就是我的本体。”
“姑娘是妖怪的事，还是保密比较好。”他收起了递来的手帕，“人妖本就殊途，在外面，人和妖并不太平。”
“人妖殊途……”她愣住了。
第一次，有人对树妖说了这样的话。她曾一次次地问僧人，为什么僧人的背一天天驼了下去 为什么僧人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而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年轻。
但僧人只是慈爱地拍拍她的头。
人妖殊途，人和妖是不同的……所以，他才会老去，才会死吗?
她简单的思想里，因为这四个字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树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书生读书，看着慢慢燃烧殆尽的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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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成天读书是为了什么啊，小书生?”第二天一早，从桌子上醒来的树妖看到书生已经捧起了书，她拿起书随手翻了几页，将其丢在一旁，“这东西多无聊啊。”
“为了考功名做官。”书生说。
“考功名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书生愣住了，“考功名……赈济天下，做一方父母官。”
第二个问题，他不能像第一个一样干脆地答出。
他读书，只是想走出自己那个穷苦潦倒的村庄。
和他的谈话中，树妖明白了。书生在进京赶考的途中迷路来到了这座死胡同一样的深山寺庙。
如果原路返回再寻他路，肯定会延误赶考的日期。书生每天一半的时间用来读书，一半时间用来找出去的路。
可是寺庙前的高崖，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翻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