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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奇……”看到女孩,王愣住了。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女孩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你果然,是将我看待成武器的啊。”
“你听我解释,”王的脑子清醒了过来,“我刚才……”
“有什么好解释的……”女孩往后退了一步,捏紧了手臂的伤口,“你是王嘛,要考虑的有很多,我……”
“啪嗒”……
她愣住了,泪水一滴一滴地涌出来,濡湿了她的鞋尖,无法止住。
“你说过,想放弃的时候我随时可以放弃,”女孩用颤抖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你和他们是一样的,是我对你要求的太多了。
我就是这么惹人讨厌,没有了凶兽的力量,我什么都不是……
“我现在累了,让我走吧。”她转过了身。
“不行!”军师大吼道,“明天就是最后一战了,你不能退出!来人,把凶兽给我拿下。”
全副武装的士兵围拢了过来。
“要不是我,你们哪还有站在这里的机会?”女孩握紧了双拳。
伤口越来越痛了,但无论如何,她都想离开这里。
你不要解释些什么吗……她将目光投向沉默的王
士兵们犹豫着,军师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走向了她。
“让她走。”最后,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叹息,是王,他的脸色很难看。
军师说道:“你疯了吗……”
“我说了,让她走!”王大声吼道。
士兵们窃窃私语起来,然后是犹豫,最后,他们给女孩让出了道路。
“女孩扔下了手中的某样东西,走向军帐外的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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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中,昏暗的灯火孤单地跳动。
军师一拳击中了王的面颊,王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
“你放走了她,现在战争怎么办!”盛怒的军师大吼,“没了穷奇,凭我们的军队和你这个废物,靠什么赢!”
“我会赢给你看的,没了穷奇,我也是南国的王……”王摸了摸红肿的脸颊,转过了身。
是王又如何,他和弟弟的地位,从小就一直没变,他只是一个占了血统优势的废物兄长。
他捡起了女孩扔下的物什,愣住了。
是他曾经送给女孩的银铃手链。
你果然抛下我了……不,是我先背叛你的。
原来你已经明白了,我不是你的光……他将手链收好,放进了口袋。
既然决定要走,就不要回来。南国,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
走地远远的,走到天涯海角……
王看着女孩远去的方向,忽然感到,内心轻松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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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打响了,北方的军队选择了进攻,他们自南国原来的都城涌出,向南国的军队发动了攻击。
早就没有退路了,如果现在放弃,接下来等待南国的只是慢性死亡。
可是,没有穷奇,暴雨下的战场,绝望逐渐在南国士兵之中滋长。
灰色的盛大雨幕中,奋力搏杀的王用利剑砍死了面前的敌人,他抹了一把雨水,绝望地看着四周。
军队的阵型已经被冲垮了,他现在精疲力尽,孤立无援。
“呵……”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这就是自己的结局。他没有做王的力量,打到这里,只是因为女孩的借力。
王从腰间拿出了头绳,将披肩的长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擦拭了一下剑柄的血迹,重新站直了身子。
他能感到,口袋里的铃铛,仿佛在炙烤他的身体。
早知道是这种结局,我就不该将你推入泥潭。
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
敌国的军队围了上来,王擦干了额头流下的鲜血,向前决绝地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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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之上,女孩俯视着燃烧着硝烟的战场,攥紧了拳头。
她习惯性地晃了晃手腕,才想起来,他送的手链,已经被自己丢弃了。
她眯起了眼睛,用绝佳的视力远眺着战场上奋战的王。
就在这个角度,欣赏你国家的覆灭吧。她报复一样地想。
此时,王且战且退,他的宝剑不知何时被斫断,头发也散开来,沾满血污的发丝披在肩上。可即便这样,他仍然杀出了重围。
马上,就可以逃出去了……敌国士兵怒吼着前来,求生的欲望驱使着王挥出了最后一剑。
对方的佩剑直接在王的斩击下化为了碎片。
障碍已经没有了,可以甩开追兵,逃出战场……突然,王听到了铃铛的鸣响,刚才的挥砍,铃铛手链滚落到了地上。
她的手链,王迅速转身,弯腰捡起了手链。就在这一瞬间,一支弩箭射中了王的肩膀,精疲力尽的他攥紧了手链,跌倒在地上。
北国的士兵围拢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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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代的王在最后选择了自缢而死,他绝不会沦为阶下囚,受尽折磨。王将断剑对准了柔嫩的脖颈。
“小姑娘,下辈子再见了……”他闭上眼睛,颤抖的手攥紧了手链。
鬼魅一样的身影从天而降,血光飞溅。王睁开了眼睛,愤怒的女孩一下子提起了王的领子,将他掼倒在地。
“为什么回来……”奄奄一息的王问道。
“你为什么去捡那个手链!”女孩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大吼着问道,“这是凶兽的东西,为什么去捡!”
最后,她没有袖手旁观。
“因为,我不想再背叛你,”王拿起了血污的手链,咧开嘴笑了。
“你这家伙……”
“凶兽穷奇,真是个笨蛋,”王艰难地爬了起来,“上次还嫌被我利用的不够惨吗?”
“那就给我解释清楚!”女孩盛怒地看着他,“为什么知道会死,也要去捡这串鬼东西!”
“我是王,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暴雨中,王戏谑地说。
“你骗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女孩冷冷地说,“你根本不是当王的料,哪里有无拘无束,你根本就是被你的弟弟和臣民逼上了这个位置……”
她愣住了,自己不也和这个王一样可悲吗?
他是百姓的王,不想让百姓失望。他是她的光,她也不想让他失望。两个人,都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因为所谓的“承诺”。
“我带你离开……”女孩捡起了地上的长剑,“你知道吗……要是刚才你让我留下,我未必会走……”
“我改主意了,我想让你快乐,”王费力地拔出肩膀的箭矢,血涌出了伤口,“这种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是比较适合我……”
“小心!”女孩的耳廓,捕捉到了箭矢破空的声音,她一个箭步挡在了王的身前。
锋利的弩箭,贯穿了女孩柔嫩的胸膛,她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咳出了一大片鲜血。
“你……”王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眼神中闪烁出了从未有过的痛楚。
“快走,快走啊……”她咳出了一口污血,忍受着撕裂一样的痛苦说,“快走啊!”
士兵们围拢了过来,女孩倒在了地上,发髻散落,青丝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漩涡。
她闭上了眼睛,迷茫中,她感受到了他抱起了自己,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干嘛不走,抱着我,你逃不出的……我要死了,你是笨蛋吗!她想告诉王这些话,但她说不出口。
“对不起,对不起……”迷蒙中,她听到了王的抽泣,“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上战场,我不要复国了,我不要了,本来我就配不上当王……我保护不了我的子民,保护不了我的国家,连你都保护不了……”
她呼吸着空气中鲜血的腥臭味,艰难地举起了手。
“手链……”她呢喃着细微断续的话语。
他感觉到,铃铛手链,被王颤抖的手缠在了自己手腕上,听着银铃的鸣响,她安心地笑了。
我早该知道的,我们是一类人,都不忍心让对方失望,所以做了最错误的选择。
“你知道吗……”女孩勉强睁开了眼睛,“你真该让我留下的。”
“……”王擦去女孩嘴角的鲜血,低下了头,“那样,就再也挽回不了了,我想守住你,守住你的笑容,虽然最后还是……你不该回来的。”
最后的力量在女孩的胸膛中积聚,她黑色的青丝,在极速地由发梢蜕变为银白。
代表战争的猛兽,是不会被战争杀死的。
真是的,最后你都不要让我休息吗……
然后,银色猛兽的咆哮震撼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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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战争结束了,他夺回了都城,借助银色猛兽的力量。
他从战场上醒来,少女的身影消失了,他找遍了战场,也没有找到她和她的铃铛手链。
……
淅沥的雨声在都城空荡的宫殿中回响。
“贤弟,你知道,先王的日记留下了一个传说。”身着王袍的他专心移动着手边的棋子。
“都是些陈年旧账的无聊东西。”军师打了个哈欠,“你可是复国的王,还是专心治国理政吧。”
王执白子,军师执黑子,对弈温和,但招招致命。
“先王,曾经在御花园遇见过神明,红色眼眸的神明。”王沉吟着,然后落了棋子。
“呵,既然有神明,为什么南国会输给北方……”军师皱起了眉头,“别想转移我注意力,从小,你一盘都没赢过。”
白子和黑子在玉石棋盘的方寸间激烈交锋。
“南国输了,先王不想借助神明的力量,那样只会带来痛苦,就像我和穷奇,”王淡淡地说,“他输了,但他走了自己的道路。我赢了,可是失去的比赢得的要多。”
最后一子,军师愣住了,王赢了,棋盘,是白子的天下。
“你这么聪明,有没有想过,”王站起身来,看着棋局,“如果我不是王,遇见她,会有怎样的结果?”
“哥哥,你……”军师愣住了。
“我不想,再被这个国家捆绑了。”他摘下了王冠,离开了宫殿。
“不做王,你能去哪里!”军师喊道。
“哪里都能去,我想,用真正的自己,以我的身份,去挽回某个人。”
他的背影,逐渐融入了暮色和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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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久违的日光自晴空绽放。
他走了,不再是南国的王,弟弟比他更适合做王。
他做不到让先祖的灵魂安息,做不到让自己的臣民对自己歌功颂德。
他曾经给了某个女孩快乐,又亲手夺走了她。
如果不再背负不该背负的命运,是不是会有更多的可能?
为了那个“可能”,他愿意抛弃王这个无用的身份,即便自己为贤王这一目标执着了二十几年。
守护不了子民,他至少能守住女孩的笑容。
他不知道女孩的心伤多久可以痊愈,不知道女孩多久可以原谅自己,但他愿意等。
山谷里,传来了银色铃铛的回响,他发足狂奔。
前方,小小的银发女孩,背着简易的行李,走向南国之外的远方。
他默默地在后面跟随着,什么都没有说。女孩脚步加快,他便迈开大步,女孩放缓步调,他就慢慢欣赏沿途的风景。
两个人的距离,既没有扩大,也没有缩短,铃铛手链清脆的声音联系着两个人之间的空气。
小溪旁,女孩坐在地上,稍事休息。口干舌燥的他坐下来,却尴尬地发现自己忘记了带水壶。
等他捧起溪水,女孩已经继续赶路了。
他默默地跟上,看到溪水旁,女孩留下的水壶。
他微笑着捡起了水壶,继续踩着女孩的脚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