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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后，城郊外的原野，传来了小孩子门的打闹声。
躲在柳树的阴影里，少女看着嬉闹的小孩子们，叹了口气:“无忧无虑，真好。”
“如果你的死期是在明天，你会怎么做?”阎王看到，少女身边的黑雾越来越浓重了。
“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少女苦笑了一声，“我有预感，日期快来了。”
“你的脸，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阎王倚着柳树，闭上眼睛说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种无业游民，我的工作，又无聊又严肃，我的同事也都是我这种闷声不响的类型。你很有趣。”
想到了少女灿烂的笑容，阎王的脸上也泛起了微笑。
少女愣住了，她才发现，男子的微笑，竟然如此好看，上翘的嘴角，如柳枝被风刮起的优美弧度。
“你这算是安慰我吗?”少女站了起来，向河边跑去，“你这人真怪。”
阎王随着少女一起向河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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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脱下鞋袜，一下子跃入水中，清冽的河水让她打了个寒战。
“别着凉……”阎王连忙趟着河水来到了少女身边。
“笨蛋，连鞋子都不脱。”少女笑着捧起一把凉水向阎王泼去。
“好凉……”阎王举起宽大的袖子挡住了河水。
“打水仗没玩过吗……”少女又掬起一捧冷水，泼向阎王，“等着做落汤**。”
“打水仗……”避开了少女泼来的冷水，阎王运起了一点神力，泼出一抔冷水。
海浪一样的河水瞬间湿透了少女的衣衫。她摇摇了头，抹着脸上的水渍。
“你是怎么打出这么大的浪的……”
“抱歉……”阎王走向少女，想擦干净她脸上的水痕。
“抓到你了，小白脸！”少女一下子抱住了阎王，小小的身子挂在阎王高大的身躯上，看起来有些滑稽。少女的赤脚一个打滑，她惊呼一声，向河里跌去。
“小心！”阎王一下子抱住了她，两个人一起跌入了冰冷的河水中，巨大的水花溅起，四个小孩子小小的脑袋凑了过来。
“哥哥和姐姐怎么在河里打滚啊?”一个小孩子问。
“笨蛋，是因为哥哥是姐姐的男朋友啊。”另一个小孩子煞有介事地说。
“小孩子不要胡思乱想！”涨红了脸的女孩从水里探出头来说道，“真是的，你们从哪里知道的这些鬼东西……”
然后，阎王的手托住了少女柔嫩的脸颊。
“男朋友，是什么?”阎王疑惑地看着她，“我是你的，男朋友吗?”
“你是不是傻！”女孩看着身下压着的呆呆傻傻的男子，撑起了上半身，两个人发丝交缠，在水中形成了一个个黑色的漩涡。
“那，是还是不是?”阎王夜一样的瞳子认真地看着她。
“当然不是，怕了你了……”少女咳嗽了一声，她红着脸颊，轻轻低下了头，魅惑的鼻息打在了阎王的耳廓。
“不过，如果是的话也挺不错的。”她轻声说。
这个奇怪的男人，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走进了自己的心房。
冷漠，奇怪，不谙人情世故……但是呆在他身边，她很安心。
“那，我就是你男朋友了?”阎王感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双颊有些发烫。少女凑近她的耳廓所说的话，让他的心跳慢慢加速。
神明，也会心动吗?
少女没好气地说:“你再乱说，我就把你溺死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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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四个小孩紧张地拨弄着火堆上的烤鱼，害怕来之不易的美味烤熟。阎王和少女并肩坐在火堆一旁，看着火焰中迸射出的光点。
“不饿吗?”阎王拿起一条烤鱼问她。
“不饿。”少女披着阎王的外衣，捏紧了袖角，她看着火堆，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
阎王看出了少女心中的恐惧。十年前，少女本应在蛮夷的大火中死去。
“没事的。”阎王拍了拍少女细瘦的背部。
“最近边城也很不太平。”少女低着头说道，“那些妖祸，似乎又有了新的动作。”
“不是我们该担心的。”阎王转动着手中的烤鱼，让它烤的更均匀一些。
“只是有点担心孩子们而已。”少女回忆着过去，“我记得遇见神明的那一晚，天上下起了雪。那时候，神明告诉我十年后我依然会死。”
阎王突然问道:“你恨过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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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以前恨过。”少女托腮答道，“你说，这是神明的一个玩笑吗?”
“不算玩笑，但却很残忍。”阎王轻声说。
十年前，他的右眼看到了女孩的结局，孤独地陨落于战场的生命，纤弱而哀伤。
白衣的孟婆曾经戏称他的右眼为“生死簿”。
“说不定，是因为你看到了那些凡人的死期，所以他们才会死。”有一次，孟婆对他开玩笑一样地说。
如果当时不使用所谓“生死簿”的能力，是不是你就不会死了?阎王荒谬地想。
“不是玩笑，”阎王说，“就算是神明，在既定的命运面前依旧是卑微的。”
“那，神明岂不是和凡人一样?”
“不，不一样。”阎王看着入夜的空中旋转升腾的火苗，可是，原本果断的回答此刻却有些迟疑了。
神明有强大的力量和无尽的生命，却还是无法逆转命运。打着黑色纸伞的女子，为此付出了血的代价。
那么，神明手握强大的力量，又有什么用呢？明明和凡人一样，无法操控自己的命运。
“好想，再看一场雪景。”少女看着星空，转换了话题，“不过这个季节是不可能了。”
“是啊……”于心不忍的阎王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轻轻朝夜空挥了挥手，几分钟后，纷纷扬扬的大雪渐渐落下，在少女惊讶的目光中为一旁的垂柳裹上了一层白衣。
“怎么会……”少女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幻觉，可是，冰雪落在手掌和指尖，冰凉的触感却无比地真实。一旁的小孩子们也开心地在雪地里打着滚。
“喜欢吗?”阎王抹平了她手中的雪，轻声问道。
“这么问什么意思，好像你会人工降雪一样……”少女缩回了手，看着手中雪化后留下的水痕。
原来，雪融化后，竟然会有如此炙热的温度。
她抬起头，脚步轻轻向面前宽袍的黑衣男子靠拢。
“你……”阎王愣住了。可是，抗拒不了，少女的眼神，哀怨，期待……许许多多过往的他不曾拥有的情感，此刻全部都混杂在了一起。他对这种混合的光晕不知所措。
“没什么，大笨蛋。”少女没好气地推开了他。
“……”阎王有些委屈地看着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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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破旧的房屋，阎王看着入睡的少女，轻声叹了口气。
浓重的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困扰着他的内心，仿佛，那是他心头的阴霾。
什么时候，我开始这么关心这个凡人了……阎王捂住额头，仿佛又看到了少女死亡的情景。
突然，他的耳畔，传来了什么东西呼啸而来的声音。
“什么……”他的身影瞬间消失，传送到了小巷尽头。
边城，被妖祸攻破了。而且……阎王皱起了眉头，看着一颗颗流星一样的火焰在往日喧闹的街边炸开，人们四散着逃命。
有妖祸……阎王皱起了眉头，那边，有一个很强的大妖。
在强大妖法的助攻下，边城的防线很快崩溃。邪恶的怪物们冲向了人群。
曾经打工过的餐馆，宁静的小溪，喧闹的街市，此时都化为了火海……阎王捏紧了拳头。
为什么?明明是凡人微不足道的成就，为什么他会这么在乎?
他这是怎么了……地府的王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双手。
其中一个猎犬般的妖祸眼看就要杀死餐馆的老板了，丑陋的怪物狞笑着，举起了身下的利爪。
一股巨力击飞了灰色的怪物，黑发黑袍的青年收起了手掌。
“走。”他对老板说。
没关系，这不算是帮他们，他的右眼揭示了，这个凡人没有在此地死去的命运，他只是在遵从天命。
神力运起，他向妖祸们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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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中，阎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凡人就是凡人，如此卑微，必须要由神明来保护……突然，他的瞳孔瞬间瞪大，少女和那些孩子……
街巷被炽热的烈焰包裹，少女捂住胳膊的伤口，执剑和妖祸们对峙着。
孩子们已经走远了，得拖住这些疯子……模糊的视线中，少女举起颤抖的剑锋，喘着粗气。
看来，这就是自己的死期了……炽热的火焰，让她想起了十年前，父母惨死，她遇见神明的那一晚。
被惊醒时，她没有看见他，是早就逃跑了吗……没有怨恨，她的心中反而有些轻松。
没关系，本来我就是要死的人，只是个累赘而已。
只要拖住他们，就可以……因为早就知道自己会在这一天死去，她才会去帮助那四个孩子，她想让更加年轻的生命，发光发热，因为自己的生命，早就没了价值……
一枚粗糙的箭矢破风而来，刺入了女孩的肩膀。她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少女跪在地上，垂下了流血的手。
脸上，有什么咸咸的液体……是自己的眼泪。少女愣住了。
她苦笑了起来，笑得很难看，最后，化为了悲哀的抽噎。
她果然是这么弱小……即使过了十年，她还是没有接受自己注定死去的事。
即使我会死，但是这样的活法，我也没有遗憾了……她曾经如此想到。但是，还是想活下去，即使已经被神明恩赐，她还是如此贪婪……伤痕累累的少女跪在地上，她流着泪看着残破的地面，无数的流矢向她飞来。
再见了……最后一刻，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了那个怪人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