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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终于来到了京城。
北方,是大陆屹立千年而不倒的伟大王朝,而京城,就是北方的命脉。
出身贫寒乡野的少年终于得到了一个可以在京城安身立命的机会,在京城第一家主郁光家中当差。
“这小孩儿看起来挺机灵的……”管事的老人看了他一眼,“正好,照看‘那个东西’的老仆人死了,让他过去吧。”
那个东西……提着行李的少年走过长长的回廊,忐忑地跟随着管事的来到了自己的铺盖。
京城第一大家族……少年看着富丽堂皇的大院,叹了口气,果然气派……
只是,后花园的一间屋子让他很在意,看似华贵的屋子,却有着竖直的窗格和阴森的气息,像一间监狱一般。
那个东西……少年想到了管事的所说的话。委派给他的任务便是来侍奉那个东西……
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山野之中见到的那些丑恶的妖怪。里面关押着的,也是吃人的妖祸吗?
“房子里关的,是妖怪吗?”终于,还是学徒的他询问了管事的。
“嘘!”管事的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混沌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到四下无人,他对少年说,“别在明里谈起那东西。”
“为什么?”少年疑惑地问道。
“你会懂的,这家族,非常地邪门……”管事的隐秘地说。
终于,提着红木漆饭盒的少年来到了监狱一样的房屋前。少年抬头,看到了屋前挂着一个破旧的燕巢。
他咽了一口唾沫,打开了房门。
破旧的门轴发出了呻吟一样的震动,灰尘扬起,少年咳嗽着,跨入了地板铺着的厚厚的尘土中。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少年的脚踩在腐朽的木质地板上,“吱呀”的声音在潮湿的空气中回荡,他的心跟随着响声忐忑着。
突然,身后的花架传来了一阵响动,他连忙回身,一道身影迅速地扑向他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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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少年害怕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身穿红色锦绣,披头散发的女人,用野兽一样的目光静静地打量着他,然后,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勾走了少年不慎掉在地上的饭盒。
“呵……新来的仆人……”赤着双脚的女人坐在地上,打开了饭盒。
“你,你是谁!”少年紧张地看着一幅鬼魂打扮的女人,“你是鬼吗!”
“嗯?”刚刚拿起筷子的女人皱眉看了少年一眼,“你没见过妖怪?这里那个管事的小毛孩怎么和你说的?”
“小毛孩,是说管家先生吗……”少年蹬着腿向后退了几步,“他说,我是来侍奉那个东西的……”
“那个东西?”女人低下头用筷子扒拉着饭盒里的米饭和几样清淡的小菜,“那个老不死的郁光,就是这么称呼我的?白眼狼……”
女人与其说是在吃饭,用荒野野兽的进食来形容似乎更准确。她看来是饿坏了,一碗饭不一会儿就被扒完了……
“看什么看,你也想吃?”女子看着碗里最后一片蔬菜,又看了看站着的少年。
“我……”少年呆住了。
借着透过窗格的光线,少年看到了世间绝美的面容。隐藏在脏到打结的头发下的,神的雕塑一样的容颜。
只是,女子的脸上,透露出无法遮掩却无比隐秘的哀戚。她的红衣,精致的红色锦绣,上面有暗色的斑点和片片的脏污。
血渍……少年的脑海中联想到了这个词汇。
“看来是不想吃……”女子看着呆滞的少年,嘲讽一样地笑了一声,她吃光了碗底最后的食物,一把推开了碗,“这一次的仆人怎么是个傻子。喂,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好……”少年连忙捡起了饭盒准备离去。这时,他看到了女子樱唇边的一颗饭粒。
总觉得,让这样的女孩子脸上有脏东西是件很失礼的事情。
不可抑制的,少年伸出了颤抖的手,为她拭去了嘴角的饭粒。
好冰……触及女子肌肤的瞬间,他打了个寒战。
“你干什么!”女子突然激动起来,她一下子站起身来,干脆地打掉了少年的手。
“有,有饭粒……”少年缩回了手。他看到,女子宽袖遮挡下的玉臂,有被刀子划过一般的疤痕。
“呵,还真是个傻子……”女子将袖子向下拉了拉,遮住疤痕,将他往门口推去,“别和我扯上关系……”
在女子快要关上房门时,少年一下子抓住了门框,他问道:“姑娘,你叫什么……”
“名字……”女子愣住了,她想了想,垂下眼帘说道,“觉得方便,叫我‘饕餮’就好。”
“饕餮……”被关在门外的少年遮住了刺眼的日光,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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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微认识一点字,偷偷潜入这里的书阁以后,他查到了“饕餮”的资料。
万物有灵,修炼为妖,四方妖王分别为穷奇,饕餮,梼杌,混沌。
其中,饕餮是贪得无厌的凶兽,代表人心中的贪欲。
然后,后面的记载被什么人撕掉了,可能是不想让人知道饕餮的事迹和力量。
那位姑娘,居然是饕餮,四大凶兽之一……他记得,传言说南方的国家便是因为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才夺回了自己的都城。
传说中战场上以一当千的凶兽,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他想起了女子哀伤的表情、身上的伤疤,以及孤独的背影。
之后,他每天准时为女子将三餐送去,看着女子将饭扒光,把自己赶出去。
他想找什么话来和她聊天,但是管事的警告了他,不可以,不能和那东西扯上关系。
“会招来不幸。”在他问起了女子的来历后,管事的捧起了蓄满茶垢的小壶,“那个女人是剧毒之物,招惹了她,你会成为怪物的。”
“剧毒之物……”少年愣住了,他轻轻咽了咽口水。之后的一个月,他恪守着仆人的本分,再不和那个美丽妖艳的女子说一句话。自称“饕餮”的女子也懒得理他,吃完饭后倒头就睡。
但是,内心的疑问一直没有打消。总有一天,他要找那个女人或者管事的问个清楚。
某一天,他提着空空如也的饭盒,回头看了一眼屋檐的燕巢。
快到春天了,不知道燕子会不会回来……
当他的思绪回到现实时,家主郁光朝这间小屋走了过来。郁光是当朝圣上的左膀右臂,面目英俊,学识渊博,能言善辩,又心系百姓,在民间和朝堂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老爷……”少年低头行李。
郁光打量着他,轻轻点了点头,问:“你就是伺候怪物的仆人?”
怪物……少年皱了皱眉,但还是恭敬地答道:“是。”
郁光没有再问,只是朝他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少年最后回望了一眼阴暗的小屋,然后迈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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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雷声大作,听着暴雨拍打外面石板的清脆声响,少年拿被子捂住了耳朵,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怎么样了?家主为什么深夜去找她?她身上的伤到底怎么来的?
最后,他偷偷披了一件衣服,冲入暴雨之中。
等到了小屋,雨水已经把少年浇成了落汤鸡。
“姑娘……”他甩了甩身上的雨水,走进了屋子。屋子里跳跃着微弱的烛火,他擦了擦头上的雨水。
“你来干什么,滚。”他听到了女子微弱沙哑的声音,循声看去,**着身体的女子蜷缩在墙角,小腿上被划出一道纵深口子,白皙的肌肤被鲜血染得通红。
“快给我滚开!”墙角瑟瑟发抖的女子背过身来,用白皙的背部遮住了身体,冷冷地说:“这一次,连仆人也这么卑鄙吗?”
她回过了头,少年早就不见了踪影,只能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呵……我就这么可怕吗……她想移动虚弱的身躯,动作牵动了腿上的伤口,她倒在了地上,因为剧痛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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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中,有一双温暖的手为她披上了落在地板上的红色衣袍,她感觉得到,有什么人抬起了自己受伤的小腿。
慢慢睁开了眸子,她看到了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少年。
“呵,我以为你被吓跑了……你的主子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她虚弱地用冷嘲热讽的口吻说。
“不是家主叫我来的。”少年手上满是触目的鲜血,他细心地轻抬起女子曲线优美的小腿,给女子包扎着。
不知道为何,那鲜血竟然在微弱的烛火下跳动着奇异的光芒,仿佛其中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一般。
“你的慈悲,我也不需要。”她抽回了腿,伤口好痛……眼泪差点痛得落了下来。她不争气地放弃了将腿抽回的想法。
“别乱动。”他看着女子裸露的肌肤上,除了伤口外,其余地方也都青一块紫一块。
“不想留疤的话,就先委屈委屈吧。”他包扎完毕,扶着女子坐了起来,开始用药水擦拭着女子的脖颈青紫的痕迹。
“家主,对你做了什么吗?”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做了什么?呵,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女子残忍地微笑着,“我的身体,我的血,都是他的所有物。”
“我啊,真是连青楼里最下贱的妓女都不如。”女子闭上了眼睛,任由少年擦拭她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