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趁着你们不注意在宴会上……”少女用颤抖的嗓音辩解着。
她在干什么?她这是送死。她甚至不能确定，刚才那个神秘的影子，是否往酒里下了毒。
家臣对暴君点了点头，得到对方的允许后，他从怀里取出一根银针，试入了酒壶，但银针安然无恙。
少女额上沁出了冷汗。
“贵国的下人，似乎有些不懂礼数。”一旁的使节看着笑话。暴君的脸黑了下来。
“哼，灾星，你该去死了。”暴君举起了剑刃，却被少女一把握住。鲜血从少女的指缝沿着剑刃一滴滴地砸在地上。
“我不会让你死的！”她抓住剑的左手钻心地痛。
“酒里没毒。”暴君看了一眼家臣手中的银针，然后故意的一样，慢慢自少女手中抽回了剑锋，少女染血的左手垂落在了身侧，随着抽痛不停地颤抖，“你这个早该见阎王的灾星，我再给你最后一句话的时间。”
灾星……少女握紧了拳头。
我就是贱民，就是灾星！你这种杀人不眨眼，性情乖张的暴君，就该死了的好。
你救我，就是为了来侮辱我的吗！
“是不是毒酒，验了就知道了。”少女夺过了桌上的酒杯，将其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嘴巴。
“你好大的胆子！”暴君的黄金瞳瞪视着傲然站在他面前的少女。
确实不是寻常的酒。异常辛辣的液体灼痛了她的喉咙，一分钟的功夫，她的身体，便火烧一样的灼痛。
我不欠你的了，我是灾星，没了我，从此以后你便能够高枕无忧了。
她冷笑了一声，看着面前愣然的暴君，嘴角流下了一缕鲜血。身体轻飘飘的，视线逐渐模糊，她倒在了地上。
……
妈妈，我来见你了。
·
她没有死，如果再晚一刻，她这条小命就真的去见阎王了。
后来听家臣说，王抱着她，发了疯一样去找太医。
命保住了，可她成了哑巴。
花季的少女，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阴暗的房间里，少女缠绕着绷带的手紧紧攥着被子，抹了一把眼泪。
她想要说话，但从嗓子里发出的只有嘶哑刺耳的咿咿呀呀声。
你不让我死，是要让我多受一刻折磨吗?
“我不管！”她听到了王在走廊里对侍卫大吼，“把那个下毒的人给我找到，不然，以后就是你来喝这杯毒酒了！”
然后是长时间的静默，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少女的身体无声地滑落到了被子里。
“是我。”是端着药膳的家臣，“王吩咐厨房做了碗药膳……你昏迷了几天了，现在身子很虚弱。”
少女将头颅埋进了被子营造的黑暗中。
“这次是我的疏忽，对不起。”家臣歉疚地说，“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可是，不要怪他。”
少女的眼泪濡湿了床单，她咬着牙，静默地哭泣着。
气氛很凝重，家臣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你知道的，以王的性子，如果那天上前劝阻的是另一个女人，王可能会直接杀了她。”
那真是感谢大王的信任了。她想起了毒酒灌下之后的绝望。
她只是不想欠他。他想到了火焰中的暴君，和他手背上叶片形状的烧痕。
“那，你好好养病。”家臣叹了口气，走出了屋子。
少女仍然蒙着被子，没有出来。再次感到困倦的她陷入了梦乡。
·
梦里，她置身于大火之中，茫然地环视着黑压压的村民。
克死自己父母的灾星……她听到村民们说。
然后，有着金色眼瞳的恶魔提着剑向她伸出了利爪……
她醒了过来，现在，天似乎已经黑了。头蒙在被子里，浑身都是汗水。
好像，有什么人坐在自己的床边。
是那个暴君。
“我不知道你醒了没有……”少年在黑暗的房间里沉吟着，然后说道，“对不起，我知道这种程度的道歉对你没有什么用处，可是，就算是狡辩，你也至少先听一下我的解释吧。”
少女放缓了呼吸，聆听着暴君自言自语一样的对话。
“我本来不该是王的，京城里，有个老不死的妖怪，他活了几百年，势力遍及京城每个角落。我的父亲，爷爷……虽然是王，却在他的胁迫下度过了人生……”
“我的父母想要反抗那个老妖怪看不见的统治，他们失败了，他们的亲信叛变了。所以，我的父母被刺杀，老妖怪让我坐上了王座……”
父母被杀……少女愣住了，原来，他也有着这样黑暗的过往吗？
“现在老妖怪死了。我成了真正的王。但是，除了家臣，我可以相信的人真的一个都没有，”暴君苦笑了一声，“希望你睡着了……我不想做暴君，我的权力岌岌可危，我只能用杀人和刻薄来掩饰我的软弱和恐惧。你不是灾星，对不起……那一天，我只是有些不习惯你感激我的样子。从来，我带给别人的都只有残暴和绝望。”
他合上了眼帘，掩住了金色瞳孔里的光芒。轻声说:“可是杀的人越多，我便越害怕……直到看见了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村里的灾星，但当时你似乎看到了我，我突然想救你，很荒唐。我觉得，救了你，我便不会再害怕了……”
“宴会的时候，你来救我，我很高兴，真的。”暴君站起身来，“要是想走，我给你在宫外找个好住处，等你伤好，便离开吧。”
少年失落地低着头，准备离开。忽然，少女缠着绷带的手伸出了被子，攥住了他的手，轻轻拉了拉。
她没有原谅他，但是那一刻，心里忽然生出了想要安慰他的冲动。
那双金色的瞳子里，有着的不只是残暴和压迫，还有……
“我以为你睡了……”暴君错愣地看着被子。
少女裹在被子里，扯住了暴君的手，她清澈的眸子流下了两行泪水。
·
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很早。
院里的桃树，裹上了银色的华裳，就像开花了一般。
看到桃树，她又想起了村子和母亲。
这段时间，她什么差事都没有干，毒药的后遗症比较严重，她的身体很虚弱。家臣一直在忙前忙后，同时照顾她和暴君两个人。
似乎长胖了……她捏了捏自己的面颊，然后张大嘴巴，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失去声音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憋在心里像要炸掉一样。
雪又下起来了，她站起身来，想要去外面赏雪。
家臣和王不会生气吧，自己不好好养病……她跨出了门槛，忐忑地想。
忽然，脚底一滑，她差点跌倒在地。
结冰了……她呆呆地看着石板上薄薄的冰层。
这时，她看到了从院子里走过的暴君，他的脚步也有些踉跄。
看到暴君，她低着头迅速转身，想避开他的视线。
·
“天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少年踩在冰上，艰难地移动到了她的身旁，给她披上了外套。
他的手触到了她的肩膀，少女触电一样地抖了一下。
“为什么，一直躲着我……”犹豫了一会，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少女抬起头来，无辜地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我没有多想！”出乎意料的，少年居然读懂了她的眼神，“我还以为，你原谅我了……”
他失落地低下了头。
然后，少女两只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强迫他抬起头来。
少女急切地用力点了点头。
我原谅你了。她在心里这样对少年说的。
少年微微蹲下身子问道：“你是想要赏雪吗?”
女孩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少年拉起了她的手。
“地上很滑，小心一些。”少年拉着她，走向花园的桃树。
两个人没走几步，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少年的后脑勺向桃树的树干磕去，少女连忙伸出右手，护住了他的头部。
好痛……手背狠狠地撞在了树干上，她皱了皱眉头。
桃树在撞击下开始震动，积雪一簇簇地落下，少年伸出手，一下子将女孩拉进了自己怀里，他伸出袖子，为少女挡住了积雪。
“……”少女红着脸，抬起了埋在少年怀里的头颅，她的目光撞上了暴君带着笑意的金色眸子。
目光里有很多东西，温柔地包裹住了她。
少年坐了起来，问道:“你还要这样趴多久?”
少女连忙红着脸站了起来。这时，积雪落下，砸进了少年的脖颈，他打了个冷战。
少女笑了起来，冻得通红的脸上展开了了灿烂的笑容。
“不许笑！”少年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站了起来，然后他也忍不住笑了。
本来，她的声音，脆生生地，像风铃一样。
看着少女的笑脸和她手上的伤口，他垂下了眼帘。
感觉到女孩拉了拉自己的袖角，他抬起了头。女孩的眼睛仿佛是在问“你怎么了?”
“没事。”他笑着说，然后用欣长的指尖抚去了女孩发梢挂着的积雪。
·
冬天过去了。
积雪融化时，暴君看到了女孩挂在桃树枝上的红色穗子。
“你觉得，明天去一趟寺庙怎么样?”他询问一旁的家臣。
“大王即将冠礼，是应该去一次。”家臣温和地回应。
“叫上她一起吧。”他望着女孩屋子的方向。
“是。”
家臣回身去准备东西。暴君伸出手，拨弄着女孩系在树上的穗子。
少女来到了他的身边，看着微笑的他。他手背叶子一样的伤疤，让他有一种异样的魅力。
闪着光的金色瞳子，像黑夜里黄金的妖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