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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熙熙攘攘的集市清冷下来，百姓们纷纷收拾着摊子，向家的方向跑去。
下雨了……人偶仰望着天空的雨水，有几滴雨水落进眼底，一阵刺痛。
好像迷路了。只在制造自己的工房和新王的寝殿呆过的人偶此时竟找不到回宫的路途，瓢泼的大雨中，也找不到问路的人。
某位市井人家的孩子跌倒在了人偶面前，人偶连忙扶起了他。男孩的母亲匆匆点头道谢，对男孩说：“快和娘回家！”
人偶呆滞地站在雨中，望着母子的背影。
家，是什么？她攥紧了缠着绷带的左手，陷入了沉思。
她有关于家的模糊的认识。家是人类的居所，里面有，温暖和爱。
她没有家，唯一呆过的宫殿冷地像死寂一般，她也不是王的家人，只是一个人形的工具。他也绝对不会，牵起自己的手……人偶攥紧了脖颈上的扳指。
额头的深石，光芒逐渐黯淡，她的盘发被大雨打散，乌漆木般的长发披散在身侧，雨水不断从她的脸庞，发间和袖子滴落。
这是哀伤吗……一大早为了新王跑出来的人偶突然感到了委屈。空荡荡的胸腔里一阵酸涩。
这种情感，也是头顶的深石赋予的吗？
急促如鼓点的雨声中，人偶听到了脚步荡开积水的声音。她回过了头来。
新王，那个总是一脸阴郁的秀气青年打着纸伞，在雨中冷冷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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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人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新王冷冷地说。他打着伞，并没有靠近的意思。
两个人中间隔着喧嚣的雨幕。听到这句话，人偶颤抖着抬起了头。
“黑眼圈有淡一点，您今早上睡了个好觉吧。”人偶看着王，轻声说道。
剑刃划断了雨丝，指着她的脖颈。
“我说了，给我一个解释。”新王攥紧了手中的剑柄。
“您要杀，就杀了我吧。”人偶看着冰冷的剑刃，面无惧色，“我是您的物品，我的命也是您的。”
他犹豫了。
他不想杀她。他知道为什么。
她是唯一可以陪在他身边的人，即使她只是类人的赝品。他没有勇气像以前一样孤单地在宫殿里活着。
即使那个人偶只是他无端的愤怒的发泄品。
“我给你解释的机会。”新王放下了剑，叹了口气。
“您……不想杀我吗？”人偶定定地看着新王。两行温热的透明液体自她的眼底滑落，那似乎是除了雨水之外的东西。
“起码工具还有被人需要的理由，”人偶攥紧了脖颈挂着的扳指，“可是，我带给您的似乎只有不快。”
新王没有说话。她是没有感情的玩物。他这样提醒着自己。不管如何，她的笑容，她的泪水，都是虚拟的。
但即使是虚拟的感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的心结，不是一个虚假的人偶能解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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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伸出了手，颤抖着取下了额头的深石。
深石在雨中散发着奇异的冷光，她用缠着绷带的左手拇指和和食指捏住了深石，轻轻举到了新王的面前。
极西的深石，构筑了她的灵魂，那是，人偶的心脏。
“对不起，”她歉疚地说，“我不是合格的人偶，您想要的，我给不了。这颗心，现在还给您。”
身体中残剩的能量快速地消耗着，没了核心的少女已经无法看清新王那张阴郁的脸，身边的景物在飞速地褪淡……
滂沱的大雨中，雨水洗涤着少女手中的深石，她逐渐合上了眼帘
王伸手接过了深石。
雨停了……不，是王用纸伞遮住了淋至人偶身上的雨水。
他轻轻捂住人偶的额头，重新将她的核心安放了回去。
人偶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王。他伸出食指，轻轻放在了人偶的唇边。
“这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他用清冷沙哑的嗓音说道，“你只是我的人偶，你所做的，只是服从我。你决定不了自己的生死。为了我去死是你的义务。但，只要我不让你死，你便没有死的权利。你的目标也由我制定。你所需要的只是协助我的工作和生活。我的情感是我自己的事，你无权内疚。”
雨丝撞击着街上的石板，嘈杂的声音中，新王的吐字于她而言却如此清晰。
“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伞下，新王望着发愣的人偶。
人偶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袋小小的种子。
“我擅自来到集市买的，桔梗花的种子。”人偶温柔地说，“您昨天晚上说想念故乡的鲜花。我问买花的老伯，要给重要的人送什么样的花，老伯说桔梗花代表着……”
“永恒的爱。”饱读诗书的新王代替她说道。
本来想要给主人一个惊喜的人偶深深地低下了头。
“既然买了，就不要浪费。”新王和她擦肩而过，“找个合适的时间把它种到花园里吧。”
人偶抬起头来，惊喜地看着新王的背影。
可是，新王并没有离开，他回身看着人偶。
“不走吗？你没有伞，也不认识路，一个人怎么回去？”
人偶连忙躲在青年的伞下，和他一起踏上了回宫的路。
她躲在湿漉漉的发间忐忑地看着新王面无表清情的脸。
这次，空荡荡的胸膛里有一种被什么填满的充实感，这样的感情，也是工匠的造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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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火烫伤的伤口愈合，拆下了绷带的人偶开始着手培植荒废的后花园。
不知不觉到了秋天，即使是温暖的南国，空气中也有了一丝丝的凉意。
人偶会在服侍完王后，在御花园种下符合时令的鲜花。
桔梗花的种子，因为还没到播种的时间，只是被她带在身边，像对待什么宝物一般。。
永恒的爱……想到这里，她的面颊总会一阵滚烫。
那天，新王下了早朝，久违地来到了荒废的御花园。
“大王……”人偶连忙站了起来，搓了搓手上的泥土。
她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裳，戴着草帽，额头上满是汗水。要不是那张绝色的面庞和额头散发着冷光的深石和一个寻常的农家女子别无二致。
“我就是来看看。”新王收了收宽大的袖子，“你似乎挺努力的。不过，那天晚上说的我想看的鲜花，你就当做是我一时失言就好，不用这么记挂。”
“不行，大王，”人偶严肃地说，“我是您的仆人，即使是无心的愿望，我也要努力为您实现。而且，来年这些鲜花发芽的时候，这寝宫，会更有家的感觉。”
“家？”新王皱了皱眉头，他忍住心中的不快，没有对人偶发脾气，“我的家，早就没了。”
父母已经死亡，相依为命的哥哥也离开了他。
“所以我才要努力。”人偶固执地说。
“我以为我们说好了，我的心结，你不需要操心。”
“这是我自己的决意，或者说，也是工匠预设的一部分。”
“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个，作为王的仁慈，我会给你一定限度的自由。我有别的事要说。”新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很久，没去小城看看我父母的坟墓了，自从兄长离开以后。”
“陪我回去一趟吧。就我们两个，我不想带别的外人。”他对人偶说，“我有些，想他们了。”
微风吹起了他的长发，遮住了新王的眼眸。
但是，人偶仍然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柔和的光芒。
她点了点头。
“过几天我们就去，好好准备。”新王离开了花园，走向了里屋。
他还是没有勇气打破内心孤独的坚冰，他的夜晚仍然被噩梦困扰，他仍旧厌烦着朝堂，痛恨着兄长的背叛。
可是，冰山的角落，小小的那么一角，似乎有了一点点融化的迹象。
他也在慌张，为什么一个人工制造的伪物会有改变自己的力量。但，大雨中少女握住深石的那一刻，那份哀痛，那份凄凉，确实打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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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前往了去到小城的路。
阴雨连绵，马车在有些打滑的小道上缓缓前进。
是个很清新的城市。人偶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小城的全貌。
当时的南国遗族就是在这里苟延残喘。而新王的家族，在这座南方的小城继续着自己的统治。
就算存在着凶兽，南国可以复国，也是一个奇迹。自己的主人，便是奇迹的缔造者之一。
新王看到小城，清冷的目光中却似乎有不一样的感触。
来到清冷的墓园。新王静静地站在父母的墓前。
人偶看着新王父母的墓碑。王族的墓碑，似乎和寻常百姓的没有多少不同。
新王低头，轻声说道：“为什么反而是在这座小城里，我过的要更开心一点。”
“您完成了自己的愿望，复兴了南国。”人偶安慰着他。
“那不是我的努力，只是凶兽降临的巧合。”他说道，“那时候我一心想要复国。我不想承认，虽然我有自己的立场，但我确实对不起我的哥哥和那个女孩。”
“我曾经以为自己的愿望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实现，我像我的祖先一样执着着复国，可是愿望实现了，我仍然没有快乐的感觉。”
人偶没有说话，她没有心，不懂得人类复杂的想法，没有资格去安慰他。
“所以当你问到那个问题，关于纯粹的爱，我才会愤怒，”新王哀戚地说，“那是我不曾得到的东西。我没有体会到什么是可以让我的祖先和兄长抛家去国的爱。”
新王的手中握着一束洁白的马蹄莲。他轻轻将白色的小花置于墓前，垂下了头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