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瘴气化作箭雨向少年射来，少年催动着疲乏的身躯勉强避过。瘴气砸穿的墙壁碎裂为细石划破了他的面颊。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混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人类的恐惧，真的是很好的食粮，现在的你根本击败不了我。”
混沌的瘴气组合成重锤，猛地砸向了少年，少年举起了双手，风墙自瞬间凝聚。风墙和重锤对撞着，然后如玻璃一般被砸得粉碎。尘烟散尽，遍体鳞伤的少年无力地躺在了地上。
不行，太强了……少年挣扎着站了起来 然后，瘴气释放出的巨大威压便迫使他又跪在了地上。
鲜血糊住了他的双眸，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正在积蓄的洪流一般的瘴气。
“怎么样，想好了吗？”混沌问道。
“想好了……”少年攥紧了拳头，他咽下了口腔中苦涩的鲜血，“……就算死，我也不会做你的刽子手。”
“呵，那你就去死吧。”
瘴气组成的洪流似乎随时准备倾泻而下。
少年低垂着头，等待着瘴气撕裂身躯的那一刻。
以前，初出茅庐的少年，也有快被妖祸杀死的时候。
那时候，身着白衣的女子，总是会帮他摆平一切……
他记得第一次在山间迷路时，深夜，他被妖祸包围。
白色的火焰将妖祸燃烧殆尽。白蹲下身来，朝他伸出了手。
“快回去吧。”
“……好。”少年擦干了眼中的泪水，握住了白纤细白皙的手，感受着神明传递来的温暖。
十年来，白眼神中的哀戚，还有看着少年的温柔目光，似乎从未改变过。
不过，她已经不会出现了。少年背叛了白，他本应该相信她的。
白，快走吧。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少年在心中祈祷着。
混沌的最强一击，洪水一般的瘴气砸向少年无力的身躯。
少年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然后，双眼的泪珠滚落。
一身白衣的女子，打着白色的纸伞，挡在了少年和毁灭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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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将灌注了神力的纸伞对准了瘴气，孱弱的纸伞和她纤细的身躯宛如狂风中摇摆的树木，虽然脆弱，但是坚决。
少年睁开了双眼，他看着白在瘴气中飞扬的衣袂，无力地张开了嘴唇。
他似乎是喊了什么，但是耳朵根本什么都没有接收到。
白艰难地侧头，看着少年震惊的神情，顽皮地一笑，露出了“没想到我会来吧”那样的神情。
纸伞在妖力的摧残下变得残破不堪，她的身躯，也自内里崩坏。
这就是“死”吗……白高举着纸伞，保护着身后迷途的少年。上次体验“死亡”，似乎已经是千年之前了。
混沌愤怒地看着自己的攻击被奄奄一息的神明全部化解。
“你这家伙！”瘴气再次倾泻，“给我去死吧！”
神力组成的屏障笼罩了整座小城。瘴气撞击在无形的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是她最后的神力，维持着神明生命的力量。
白的身躯无力地向后倒去，像一只坠落的纸鹤。
尘土中爬起的少年接住了她。
残破的白色纸伞自白的手中脱落，滚落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少年哭着向她吼道。
“我说过了，不管徒弟捅出多大的篓子，做师父的也要想办法摆平啊。”白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少年清澈的眸子，“本来，是打算来吃一次这里的合蒸的……”
“对不起，白，我不应该……”
“是我对不起你。”白微笑着说，“其实你父母的事情，本来我是要告诉你的。”
“……但是啊，我想给你选择的机会。”重伤的女子笑得异常苦涩，“我是神明，千年前便是人类的信仰。一开始消除你的记忆，确实是不想让你活在仇恨之中。可是时间久了……我常常想，如果把记忆还给了你，你要是像现在这样子满怀愤怒地去报仇，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勇气面对那样的你，不过，现在还是……”
少年抱着白，没有说话。他知道白是对的。神明因为人类才会成为神明。白不能背叛人类，那时候，他必然会同白决裂。
“也许，当时你不该救我。”少年迷茫地说。
他和白的命运，似乎不管如何交集，都是死局。
“不救你……我会后悔死的。”白看着天空之上努力想要突破神力防御的混沌，“妖族和神明一样，早已衰微，作为妖最后的血脉之一，我不想让你同其他可怜的魂灵一样陨落……”
白的声音因为身躯的崩毁逐渐微弱下来:“那样也，太可怜了。”
她解下了从未从腰间摘下的玉佩，交给了少年，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少年接过了玉佩，紧紧地将其攥进手心。上面，残留着白的温度。
天空被混沌的瘴气笼罩，一片阴暗的死寂。黑暗之中，少年惊讶地发现，身边不知何时，闪烁着白色的零星火焰。
星辰一样的火光在周身漂浮，成为了晦暗空气中唯一的光源。
和星痕辉映的火光，指引着少年过去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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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之中，有两扇门摆在少年面前。一道是纯白的雕花木门，光辉胜雪。另一道门，由漆黑的乌鸦羽毛缔造而成。
当年，白便是用这枚玉佩封印了少年的记忆。
为什么，会有两道门……少年犹豫着，最终伸出手去 打开了黑色的门。
一声乌鸦凄厉的哀嚎，羽毛散开，包围了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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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的，和混沌给他看的一样。
大火，疲惫的父亲，被火焰包围的母亲。
还有别的什么，混沌没有给他看的东西。
清晨，医生背着挎包，准备出门行医。抱着宝宝的妻子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医生……
啾……浅浅的一吻落在了医生的面颊上。医生愣住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多大的人了……”害羞的医生低着头，转身出门。
“妈妈……”妻子怀抱里的男孩扯着妈妈的衣襟，指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疑惑地看着母亲。
“爸爸去工作了。他可是城里最厉害的医生哦。”母亲划了划少年光滑的面颊，微笑着解释。
听丈夫某日的闲谈，百年前，他甚至是南国之王的御医。
为了她和孩子，医生隐姓埋名，隐藏一身妖力，甘愿隐于市井，做一个小小的郎中。
“孩子他妈，”邻居的李婶热情地招呼着母子二人，“孩子他爸又去工作了吗？”
“是啊。”母亲浅笑了一声，“确实很忙呢。”
“我们家的苹果收了，这些送给你！”李婶活动着不太灵便的腿脚，将一篮红彤彤的大苹果强硬地塞在了母亲手里。
“这怎么好意思……”母亲的脸红了。
“您的丈夫，是个好人啊！”李婶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母亲，“每天都早出晚归，医术高明 却收着最少的钱。他真的，很爱这座城市吧。”
李婶脸上洋溢的笑容，不会是假的。
阴郁的少年坐在一旁的台阶上，伸开双腿，冷眼旁观着自己曾经的邻居。
既然这么尊敬父亲，后来为什么要……
冬去春来，男孩的个子越长越高。隔三差五，小城的居民都会来拜访医生一家。
有人送来新打的活鱼，有人送来冬天永的棉衣，还有人送来新鲜的野菜……
父亲是个很伟大的妖怪。他隐居在小城里不止是因为母亲。还因为，他真的热爱着世间的一切。不惜过着贫穷的生活，也要为小城的居民奔波。母亲只是羞涩地笑着，让小小的男孩表达着对邻居们的感谢。
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故意来动摇我么……少年攥紧了拳头。
最终，还是来到了那一天……那个血色的夜晚。
灼热的鲜血刺痛了少年的双眼，他撇过了头。
映入眼帘的情景，白衣女子轻轻抱起了昏死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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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面前只剩了纯白的雕花木门。少年的手中，攥紧了一支黑色的鸦羽。
十年前，白用这枚玉佩抽走了他的回忆。
他的记忆已经尽数补完，那么，这扇门……
少年攥紧了手中的羽毛。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白色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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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另一个人的回忆。
人由种族内的融合诞生，妖为生灵修炼所成。那，神来自何方？
人间界的神，由山川江河聚灵所生。被那位超脱时空的最高神授予神位。
可是，也有凡人被赋予神祗之位的例子，虽然寥寥无几。
千年前，正在建造的高耸的长城下，某位力竭的年轻人埋葬于此。
他的恋人为了他流干了最后一滴泪水。
纤细的女子用哭到喑哑的声音呼唤着世界彼端的恋人。
最后，她合上了纤长的睫毛，身躯无力地摔倒在尘土中。
“白！”少年向千年前的白跑去，他想要扶起她，但是于白的记忆而言，他只是流离于未来的幻影。
地府的阎王和孟婆带走了她，封印了她的记忆。后来，白成了新的孟婆，伫立于忘川之上，接引着这片大陆的亡灵。
再后来，最高神陨落。雄伟的地府宫殿在她的注视下化为了灰烬……
失去了人类的身份，现在，她连自己唯一的宿命，忘川都失去了。
失魂落魄的白在人间飘荡了百年，最后，遇到了困于火焰的少年……
少年无力地注视着女子纯白无瑕的背影，神明无尽的哀愁的时光，此刻全部浓缩到了少年的眼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