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让你不要过来。”山神喘息着，他想移动身体，却只能无力地躺倒在地，“没想到，这次的妖祸有这么厉害……”
令他意外的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并没有害怕得逃走，她看似从容地蹲下，小心地为山神处理着伤口。
“有些棘手，你呆好了别动。”她颤抖着说。
她的手不断地哆嗦着，差点把罐子里的伤药洒落出来。山神注意到，少女的眸子里不一会儿便蓄满了泪水。
“对不起，”女孩抽泣着说，“我真的，不擅长应付这种状况。”
“……”山神忍痛安慰着她，“不用勉强自己。”
“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女孩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问道。
“神秘早就堕落了，我们凡间的神明力量也日渐衰微。我没有守护山城的力量，远道而来的妖祸想要趁我虚弱时进攻山城……”山神冷笑了一声，“哼，要是我能恢复以往的力量……”
“我去告诉父亲，他是山城的城主，让他派兵的话……”
“别胡闹了。”山神阻止了少女，“山林是它们的主场，单凭人类如何在密林里消灭妖祸？就算可以，要牺牲多少山城的士兵……这点妖祸，我还是可以消灭的。”
“可是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它们！”少女哭着问道。
“那是神明自己的事情，”山神骄傲地昂起了头颅，“神明，生来就是为了人类奔走的，但人类不应该介入我们的事务。”
“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无法忍受的女孩站起来问道，“你明明已经不算是神明了，也没有人来向你祈祷，人类抛弃了你，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少女愣住了，她从山神的脸上读出了痛楚，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口，而是心灵的伤口被自己戳中后的痛。
“对不起。”她侧过头道歉。
“……你说得对，”山神合上了眼睛，叹了口气，“我确实什么都不是，所有人都抛弃了我。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掩饰一个事实。人类早就不再需要我了，我帮你们的祖先开辟山路，建立了这座城市。那时候的我确实是神明，可是他们成长地太快，他们的生活，我早就没有参与的余地了。”
“我……与其说是这片土地的神明，不如说是幽灵更合适一些……”山神垂下了头颅，“怎么说呢，如果没有这场妖祸，我就会真的像一个幽灵一样，在被世人遗忘的角落慢慢腐朽，直到生命完全耗尽的那天。”
“我不认同。”女孩无法理解这样悲观的想法，“每天都活的伤痕累累的，这怎么看都不是正确的生活态度！”
“每天无忧无虑，幸福快乐地生活，那是没有背负宿命的生命才可以做到的。”神明捂住额头冷笑了一声，“夏虫不可语冰，你的怜悯之心，不过是因为我的伤痕，你根本理解不了神的使命。你不过是替我包扎了伤口，难道就自大到以为可以理解我的处境，懂得神明的艰难了吗？”
女孩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她没有可以反驳的话，现在的她就像一条搁浅的鱼一般可笑。
她确实没有资格说什么正确的生活态度。她不用选择自己的活法，优渥的家庭背景早就为她铺就了生活的康庄大道，她什么都不用背负，就是众人的焦点，就可以轻易握住自己的幸福。
就算为他流泪，那种眼泪，只怕也虚伪到了极点。
“对不起。”少女不顾满手的鲜血，跑出了神庙。
“……”山神伸出手，想要叫住少女，但女孩纤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庙外的神庙之中。
刚刚……说的是不是太过分了。山神看着女孩没有来得及收拾的散落一地的药品，忽然有了些许愧疚。
不管怎样，他都没有苛责她的善意的资格。
·
女孩不知道怎么样回到了家里，天亮了，夜晚闪耀的星辰逐渐褪去。
少女在院子里冲洗着手，可是，神明的鲜血，好像无法洗干净一般。
她努力地忍住眼底即将滑落的泪水。为什么要哭？她明明知道山神说的是对的，可是心里还是好委屈。
她低着头，拖着湿淋淋的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不小心和母亲撞了满怀。
“我有点累了……”迎着母亲讶异的目光，她回到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将的身躯扔在床上，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
抽泣的少女渐渐进入了梦乡。
·
等到女孩醒过来，已经是傍晚了。
睡了好久……她捂着钝痛的头部，醒了过来。
她的父亲，蓄着胡子的严肃中年人倚在桌上担忧地看着女儿。
“爸爸……”她揉了揉眼睛，“你没有去工作吗……啊，已经是傍晚了。”
“你妈妈把事情都对我说了，”大山之城的城主，在面对女儿不稳定的情感时，小心地像一只小猫。
“我就是去庙里玩了玩。”女孩垂下睫毛，掩饰着自己的谎言。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应该瞒着我和你妈了。”
父亲语重心长的把手搭在了女儿肩膀上。
“……”女孩心中吃了一惊，父母是怎么知道山神的事情的？她还以为所有人都默认了山神的陨落。
父亲疼爱地看着女儿:“虽然我一直希望你能自由左右自己的感情，但是女儿啊，如果在男朋友那里受了委屈，一定要和父母讲啊！”
“啊？”女孩的大脑产生了片刻的卡顿，“男，男朋友？”
“我，我以为我们在谈论……”女孩结结巴巴地提出了质疑。
“不用说了。”父亲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毕竟你们才认识了这几天，有一点小摩擦很正常……”
“爸，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女孩红着脸低下了头，“那个人不是我男朋友！”
这时，母亲走进了房间缓和了这场可笑的对话。
“孩子她爸，孩子现在心里很乱，你就别瞎操心了。”母亲拉起了父亲的手，把他推离了房间。
关上门时，妈妈偷偷朝着女儿眨了眨眼。女孩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房门关上，女孩立刻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男朋友……”她苦笑了一声。
那种崇高的神明，怎么是她这种凡夫俗子可以配得上的？
那可是末路的神明，不管处境如何地艰难，他都充满勇气，始终不会低下高贵的头颅。
但是，内心里，确实有对那位神明一点小小的遐想。他闪耀的白发，深邃的眸子，潇洒的长袍，比起冰冷的雕像和画卷，更加深刻地印入了少女的内心。
天空闪烁的星痕同月光一起，隐秘地注视着少女复杂交织的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