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是没有生存意义的凶兽穷奇。在憧憬着某个人光明的身姿后，她才真正踏上了前往世界的旅途。
是一场噩梦吗……梦中，自己所追寻的那个人，被烈阳般的长剑贯穿了胸膛。
棠彩睁开了眼睛，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不是噩梦啊，肃翎他，为了救自己，为了拯救毫无用处的自己，被祸斗杀死了……
只有自己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勉强躲开了祸斗的追捕，捡回了这条命。
自己身处一个隐秘的洞穴中，流民们正关切地围坐在棠彩身旁。棠彩抬起了手臂，发现身上的伤口，都被细心处理过了。
“……”棠彩站起身来，拖着受伤的双腿向洞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池夜拦住了棠彩。棠彩什么都没说，只是推开了池夜，来到了洞外。
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慢慢地向前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传说中的凶兽疗伤，人和妖怪，不是宿怨的仇敌吗?三天来，肃翎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流民，明明是自己，怀着这么强大的力量，却一直欺骗着肃翎和大家，什么都没能做到。
流民们的英雄，应该是肃翎才对。是什么忙都没有帮上的凶兽，拖累了他们的英雄。
不知道走了多久，没有了力气的女孩颓丧地坐在了地上，看着满天的繁星。
棠彩听到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一直跟着棠彩的池夜盘起腿，坐在了棠彩身旁。
“伤的这么重，还是不要随便乱走比较好。”池夜微笑着对棠彩说，“大家都很担心你。”
“对不起。”棠彩低下头，低声对池夜说道。
“我已经，不想再听到你道歉了。”池夜左手托腮，语气中有一分冷淡。
“可是我是妖怪……”
“肃翎说过了，他相信妖怪有善恶之分。”
“我骗了大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欺骗和隐瞒，还是有区别的。”
“我，我没能救回肃翎……”棠彩抓紧了自己的衣角，“都是因为我，肃翎才……”
“唯独这一点，我完全无法认同，”池夜叹了口气，说道，“肃翎先生回去，是他自己的决意。理想和生命中间，他已经做出了取舍。”
“理想，他的理想，怎么可能会实现……”棠彩攥紧了拳头。这一刻，她真的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遇到那个男人，仍然只是沉睡在洞穴之中。
“实现不了。”池夜坦率地点了点头。从她的时代来讲，妖怪和人也没有达成真正的和解，妖怪于人类而言，只是于历史的洪水中消亡的异类而已。
“很遗憾，那一天我说了假话，”池夜有些歉疚地说，“有的梦，也许无论怎样努力奔跑都到达不了。”
“那肃翎为什么还要……”棠彩的话语中，充斥着巨大的愤怒。
实现不了的梦，难道肃翎一生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你知道的吧，你战胜不了祸斗。”池夜说道。
“我知道，在那种太阳的加持下，就算是神也……”
“那你又是，为什么为了我们挺身而出？”
“……”棠彩没有说话，她的眼眶中溢出了泪水。
“我只是，不想让大家受伤而已……”
-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安排我遇到他啊……”棠彩痛苦地捂住了头。
“一直让我沉睡，不就好了吗？就是因为肃翎，我才会离开洞穴。我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找到答案，我想要化解人和妖的仇恨，我想让世界和平，可是根本做不到啊……”棠彩痛苦地说，“我从肃翎那里擅自拿来的，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
“后来，流浪途中，我又遇见了肃翎，可他已经是老人了，我只是想站在他身边，见证他梦想的末路……要是他可以放弃，放弃自己的梦，我也能够好过一点！”棠彩歇斯底里地大吼道，眼泪扑簌簌地自她的眼中划落，“可是，他为什么要回去啊，为什么啊！这样子先于他放弃的我，到底算什么啊！”
棠彩愣住了，池夜拉住了她小小的手，在她的手掌里放上了什么东西。
是和这个时代完全脱节的，池夜从未来的咖啡店带来的草莓糖果。
“剥开糖纸，就可以吃了哦。”池夜伸展开了双腿，缠绕着布条的手努力地向天边的星辰伸去。
“……这是什么？”棠彩剥开了白色的糖纸，狐疑地嗅了嗅，然后将糖果塞进了口中。
“好甜，好好吃！”被现代零食洗礼了的棠彩的紫色眼眸中闪闪发光。
“你和大叔一样喜欢吃甜食啊。”池夜用力伸展着高举的手，“你的梦，是属于肃翎的。”
“……没错。”棠彩攥紧了胳膊，看着鞋尖的泥土，“是不属于我的梦。”
“我的梦，也是复刻的。”池夜的脸上挂着安静的微笑，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男人高大的身影，“从一个大人物那里借来的，他拥有着比棠彩还要强的力量，这世界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可是，他却温柔地对待着所有生灵。希望人类到达星辰与大海之外的奇迹，他是这样对我说的，明明，他根本不是人类的守护者。”
“可能吗……”棠彩低声说道，“人类没有力量，是那么弱小的物种……”
“是啊，很弱小，”池夜站起身来，她眼瞳中的星光，远比夜晚的星辰还要灿烂，“我不知道人类是不是可以达成奇迹的生物，星辰与海之外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是，即使再如何虚无缥缈，我还是认同了他的温柔和他的梦想。”
“棠彩，虞渊曾告诉过我，”池夜张开了双臂，优雅地在夜风中转了一个小圈，“不管是人类还是神明持有，糖果的甜度，都是不变的，对妖怪也是这样吧。站在同一片大陆，处在同一片星空下，一样会笑，会流泪……你相信祸斗单方面展示的地狱，还是肃翎用生命为你刻印的愿望？”
“梦是别人的的又有什么关系，”池夜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棠彩，“梦可以是别人的，也可以无法实现。但是为着别人的梦去流血，去哭泣，那么那便是你的梦，即使无法实现也没有关系。”
“你所要做的，不过是好好珍惜自己的梦而已。”
棠彩愣住了，星空下，少女单薄的身影竟是如此地闪耀。
星辰与大海外的奇迹……她是认真的，好像，那是她绝对要到达的道路。
池夜的微笑在晚风中飞扬，追随着神明的脚步，她跨越了千年的时光，
为了比星辰更高远，比大海更寥廓的奇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