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后的阳光洒落阳台，祭司手执剪刀，细心地修剪着花盆里的白色茉莉。
她的房间只有一张简朴的小床和生活必备的用品。
唯一有一些生活气息的物品，便是阳台上的那盆白色茉莉。
那是弥嘉的父亲，印地的第33代王最喜欢的花朵。在茉莉的花香中，先王和先王妃结成了一生厮守不渝的海誓山盟。
想到这里，祭司的眼神有些黯淡，但她灵巧的手仍然细心地侍奉着花朵。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沉重的敲门声。
“进来吧。”祭司放下剪刀，拍了拍沾染着泥土的手。
金发的青年推开门，看向祭司的眼神里有着些许忐忑。
“陛下。”祭司恭敬地行了个礼，“这么匆忙地来找我，是要进行祷告吗?我这就去准备。”
“不是的。”弥嘉摇头否认，“我是来，请求祭司帮我做一件事情的。”
印地是个信奉神秘的国家，祭司连接着国王和神秘，因此，祭司也成了地位仅此于国王的重臣，甚至在牵扯神秘的事件上，发言权要比国王更高。就连国王在面对祭司时也不得不摆出恭敬的姿态。
“哦，是什么事情?”祭司没有佩戴面纱，她妩媚柔和的五官闪过了好奇的神色。
“关于我的妹妹，来生。”弥嘉攥紧了拳头，“祭司，解除因陀罗之雷和妹妹的羁绊吧，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九年前我便告诉过陛下了。”祭司的语言逐渐失去了温度，“因陀罗之雷不止是对抗弗栗多和暴恶的武器，它是民众信仰的传承。牺牲一个达利特换来国家的安定，已经是非常划算的交易了。”
“可是，这样下去，来生会死的！”弥嘉说道，“来生死后，因陀罗之雷的传承问题只会回到原点，这样做毫无意义。”
“陛下，是在担心那个达利特的死活吗?”祭司偏头问道，“陛下担心的，是这个国家，还是来生那个达利特?”
“我……”弥嘉攥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国王是不允许有私情的。所谓王，便是遵守祖先的规矩，将一切奉献出来，不偏不倚地热爱着自己国家的一切。”祭司凛然说道，“回去吧，我可以当做今天的事情从未发生。”
“达利特，不也是我的子民吗?”弥嘉反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国王必须要这样无私?难道我不能拥有自己的情感吗?”
“对达利特残忍，恰恰是对国家的爱，”祭司冷淡地说道，“种姓社会下，对他们残忍也是对国家的爱，为了让国家继续延续下去。因为你是王，因为你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所以你要舍弃一切，成为这块国家的基石。拥有一切，纵情享乐的国王，只会活在童话的故事里。”
“我不认同，我不认为国王应该是这样的存在。”弥嘉攥紧了拳头。
他能听到内心的嘶吼和呐喊。对于来生那份炽热的爱已经让他看清了自己。
“我会治理好我的国家，但我也要拥有自己的幸福。”弥嘉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我和来生，已经被你的枷锁束缚太久了。来生的所求很简单，她只是想要作为我的妹妹活下去。我的要求也很简单，我要去爱我想爱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是王，就算是达利特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和来生一起走下去……”
一声巨响打断了弥嘉危险的话语。
祭司的水罐被摔碎在了地上，弥嘉坦然地接受着祭司愤怒的目光。
“哈哈哈哈哈……”祭司爆发出了凄凉的大笑，“你是这样，你的父亲也是这样。当时，先王拒绝了一众贵族的求婚，选择了只是一介花农的先王妃。我帮他摆平了那些烦人的贵族，他对我说，要是能做一个平民多好，这样他和先王妃都会快乐很多……”
“父亲……”弥嘉愣住了。原来自己的父亲也曾面临着和自己一样的难题。
“你们，到底把国王这个职责当做什么了啊……”祭司的手中凝聚出了惨绿色的冷火，“既然是国王的要求，我当然会答应……”
祭司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当年，她答应了第33代王的请求，让他与那个平凡的花农结合，现在，第34代王也来请求她……
“击败我，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到底能到何种地步！”无数绿色的萤火包围了弥嘉。弥嘉手中的银线瞬间出鞘，斩裂了神秘之火的包围圈。
祭司的房间，墙壁上浮现了无数的繁复花纹，那是祭司的结界。这样，就无人会来打扰他们的战斗了。
“我不想和你为敌。”弥嘉手中的长剑画出了无数的银色细线，捆绑住了祭司的身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绿色的火焰便将细线燃烧殆尽。
火焰化为剑刃，凝聚在祭司手中，银色和莹绿色的剑锋相互碰撞，房间里摆放的物什不断在两个人凌厉的攻势下化为割裂的碎片。
陛下是认真的……透过耀眼的银色丝线，祭司看到了弥嘉坚决的眼神。
当年，先王也对她露出过同样的神情。
十岁那年，她第一次见到还是王子的先王。师父嘱咐她，一定要帮助国王治理好这个国家。
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先王。
没错，大公无私的祭司，驱使她放弃自己的姓名，放弃自己的情感，将自己的全部献给神秘和印地的，是对先王的爱。
可是，先王在出巡时爱上了一个平凡的花农。在花园散步时，先王指着白色的茉莉说道。
“这是她最喜欢的花。我想要和她结合，要是，我不是国王该多好。”
先王落寞的眼神刺痛了祭司，于是祭司排除了所有的困难，让先王和那个花农成婚。
“嗡。”银线划破了祭司的脸颊，祭司的火焰也灼伤了弥嘉的手臂。
后来……祭司爱着先王，也爱着先王妃。正是因为对先王的爱，她才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感情。
只要他快乐，自己不管怎样都无所谓的。
银线和绿火仍然交织碰撞着，两个人的身上增添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收手吧！”祭司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陛下，你有你要守护的东西，我也有我的信念！”
她的心早就死了。直到先王死去的那一刻，祭司的爱也未曾传达给他。
下一任国王应该和她一样，不被这种无聊的感情所束缚……祭司的内心滋生了阴暗的想法，所以，她教导弥嘉要隐藏自己所有的感情。她操控了来生，让来生陷入了和她一样的，爱而不得的深渊。
错的人是我。可是，即便我错了又怎么样，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这个祭司啊！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自己连那个卑贱的达利特都比不上，为什么只有自己，得不到任何人的爱！
绿色的火光聚拢在一起，瞬间炸裂。祭司的房间陷入了烈焰般的火海。
银线的锋芒撕裂了火光，刺向祭司的胸膛。
祭司从袖口中翻出一把银色的短刀，抹向了弥嘉的脖颈。
“我不会放弃的！”弥嘉嘶吼道，“来生她，她只是想要一个站在我身边的资格而已！”
祭司手中的短刀顿住了。一瞬间的迟疑后，弥嘉的剑刃贯穿了她的胸膛。
“祭司！”
鲜血喷涌而出，弥嘉愣住了，他呆滞地看着银线的剑芒贯穿了祭司的胸膛。
弥嘉扔下手中的剑，一把抱住了祭司：“刚才那一剑，你明明能够躲开的！”
“那是当然，你的武功就是我教的，十年来，你从未战胜过我。”奄奄一息的祭司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我已经累了。”
“不行，你不能死……”弥嘉搀扶起祭司的身体，想要跨过熊熊燃烧的火海离开这里。
“是我输了。陛下，我曾经，是爱着你的父亲的，是我自己太过懦弱，以为只要站在他的身边，我的爱便会满足……”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弥嘉说道。
房屋的一根横梁砸了下来，祭司用力一推，弥嘉倒在地上，避开了横梁。
燃烧的大火隔绝了两人。
“祭司！”弥嘉朝祭司伸出手去。
“用我的血吧。”最后的时刻，祭司的脸上泛起了微笑，“只要有我的血做媒介，就算是另一个祭司，也可以代替我拔除因陀罗之雷。”
“我很期待，你和那个达利特，能走出不同于我的道路。”
随后，燃烧的火焰吞没了一切。
-
在池夜惊愣的眼神下，弥嘉解下了胸口血一样艳丽的宝石，紧紧地攥在手中。
“这就是祭司的血所凝聚出的宝石。”弥嘉说道，“在她死后，我将她的血液用神秘提取，凝固，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后来呢?”池夜问道。
“我是个失败者。我爱着来生，也爱着自己的国家。可是，除了因陀罗之雷，确实再没有对抗暴恶的武器了，而且祭司没有弟子，也没人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用祭司的血分离因陀罗之雷。”
“我对不起父亲，对不起祭司，也对不起来生。”弥嘉颓丧地说道，“所有人都看到我进入过祭司的房间，来生早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我为了将她作为工具榨干，所以杀死了祭司。那一晚的温情，也不过是我安抚她的话术。我们两个，已经越走越远了。”
“为什么不告诉来生小姐真相！”池夜站起身来大喊道，“你们明明是爱着彼此的，为什么陛下不对来生吐露自己真正的情感！”
“不需要让她知道，我带给她的，从来就只有不幸。我已经找到了虞渊作为新的祭司，只要能把来生和因陀罗之雷分离，不管她怎样恨我，都没有丝毫的关系。其他的后果，我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怎么会没有关系？”池夜眸子里的星空在轻微地颤动着，“彼此相爱的人，要是不告诉对方真相，那算什么爱啊？为什么一定要一个人想当然地扛下一切，然后双方再不断重复痛苦的别离？”
“难道只是因为爱，就可以不考虑对方的感受吗？”
“池夜……”弥嘉呆滞地看着激动的少女。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福利院了。”池夜低着头离开了寝殿。
出门时，池夜撞上了来找弥嘉商议的虞渊。
“小夜……”虞渊刚要冲她打招呼，但池夜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虞渊推开门，看到了弥嘉悲伤的身影。
弥嘉的眼眶里泛着晶莹的泪珠。
“多大的人了，还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一个人生闷气。”虞渊打了个哈欠，“你没说什么会刺激小夜的话吧。”
“虞渊，我知道，你不只是一个普通的祭司，”弥嘉抬起头来，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求你，帮我最后一个忙。”
-
印地边境的群山之中，来生闭起眼眸在山洞中休息。
我还是想亲口叫陛下一声哥哥……
弥嘉淡漠的眼眸和金色的长发出现在了她朦胧的梦境中。
“！”来生瞬间惊醒。她捂住自己的额头，大口地喘着粗气。
为什么，自己还会梦到那个可恶的骗子……她攥紧了山洞中粗糙的砂砾。
难道即使是现在，我的内心仍然在犹豫吗？
就在这时，白影走入了山洞。他伸出手眺望着远方盛开的朝霞。
“长夜已尽，我的公主，该走了。”白影笑眯眯地对来生发出了邀请。女子站起身来，用头绳将自己披散的银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
“我早就不是公主了。”她冷酷地说道，“我只是毁灭印地和那位国家的复仇者。”
白影和来生并肩站在山崖之上。他们脚下，无数的暴恶正在深渊中凝聚。这些丑陋的巨型蝙蝠。它们锐利的爪牙正渴望着生灵的鲜血。
山间的迷雾之中，有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正在涌动着。
早已死去的恶魔，睁开了猩红的眼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