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金色发髻凌乱地散开,白皙漂亮的脸蛋此刻也变得有点儿狰狞。因为某种无法言语的痛楚,又因为她心底里坚持的那一份骄傲,此时樱花色的嘴唇被牙齿紧紧咬得泛紫,汗滴也从她那微微卷起的睫毛上一滴滴落下,而那断断续续逐渐加重的鼻息,则让旁人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到悸痛。
「喂,蒙奇,还没弄好么?」
叶盘也有点儿看不过去了,虽然他没有亲身体验过,不过一向要强的艾莉克斯此时却是如此作态,那就充分地说明了蒙奇鼓捣出来的那些家伙的危险性。
「那些家伙」,指的是蒙奇自己开发的一系列医疗纳米机器人。成千上万个机器人被装在一颗豆大的药丸里让艾莉克斯吞下,然后纳米机器人便沿着艾莉克斯的血液游走,在蒙奇的控制下进行一切有必要的操作。而所谓必要操作的结果,能够让意志坚定的战士都跪在地上,死乞白赖地向敌人寻求一点点的仁慈。
「呼。」
蒙奇重重地叹息一声,然后手一挥,投影的操作面板便消失不见。
「怎么样?」
叶盘看着艾莉克斯猛地冲出的背影,那背影沉重得如同她那早已被汗水浸透的亚麻衬衫。
「嘛,没办法呀。我能证实的是,那个海盗头子没有骗我们啦,生物病毒是采用的嵌入式DNA,没有它的特定序列,也就是解锁密码,我无能无力。如果强行破译的话,即便有一定几率能够成功,不过更大的可能是给艾莉克斯留下点后遗症,比如肢体萎缩或者精神衰溃,阿叶!你一定不想这样的吧!」
「什么?你小子折腾那么久,等于什么都办成?!」
这时,艾莉克斯摇摇晃晃地从盥洗室里走出,她的嘴边还留有呕吐过的残滋,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可是竖起的细眉就好像是即将喷射的导弹,她的眼睛里正在酝酿着即将爆发愤怒之火的火山。
「艾莉克斯……不怪我啦,这……」
「算了。」
叶盘拦在了艾莉克斯和蒙奇之间,用他的肩膀和身体微妙地将两人的视线隔开,以防艾莉克斯会忍不住掏出绑在她腿上的P2011将蒙奇的身体射出几个洞来。
「好歹我们明白了,这个叫吉鲁的家伙不是在开玩笑。我们在所谓快递任务上,并没有退路。对了,艾莉克斯,你来和我们讲一讲骨殖星的背景情况?」
看着叶盘转过来的真诚目光,艾莉克斯一愣。
「什么?骨殖星……」
记忆就像是一团星云,在这一瞬间呼地散开,在星云包裹着的核心处,那里珍藏着艾莉克斯从来都不曾像另外一个人讲述过的故事。
时间在这一艘正在多维轨道内漂浮的「棺材」运输舰内静止,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都随着艾莉克斯那樱花色的唇红而轻轻张开。
「父亲,我们是去哪儿?」
有着悠久历史的哈蒙德家族,教养是摆在第一位的。这也是为什么还没有十岁的艾莉克斯,明明心情激动,却双手放在膝盖上,用一个古老的尊称「父亲」来称呼那个坐在她对面,穿着考究的复古西装,脖间还系着雪花绒丝带的男人。
「噢,艾莉克斯,我如同月光一样漂亮的女儿。」
男子没有急着回答小女孩的问题,只是放下了手中厚厚的书。在这个人类已经踏足太空的时代,纸质的物品已经概称为古董。而像男人放下的这种,黑底羊皮作封面,上面还印有烫金符号的完整书籍,这简直就是一段能用指尖触及的历史,足以让许多巨富用一架上好的改装泰坦交换。男人的右手在小女孩那蓬松的金发间游走,纤细灵活的手指迅速地将一缕交叉的发团整理好,他那墨绿色的眼眸里流淌着的只有爱意。
「我们去一个地方,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小女孩似乎对于父亲嘴里的「安全」这个词不甚理解。难道现在就不安全了么?他们乘坐的传奇级旗舰「商人号」上是由IMC帝国里最有经验的船长驾驶,配之以两艘传奇级战列舰,数千艘无畏级战斗舰,还有十来个有着终极认证的「铁驭」担任战斗小队的队长。这一行浩浩荡荡的舰队漂浮在太空中,对于宇宙中任何一股力量来说,这已经不能用舰队来形容,这只是一团移动的国家。
「对,安全的地方。」
经历了太多事故的男人知道,即便自己身边跟着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可是安全这个词却从来也没在他心头浮现过。一杯鸩酒,一支毒药,甚至在这个老天都无法阻止科技发展的时代,空气,射线,有太多的危险是一支庞大的舰队都无法防御的了。可是,只有一个人,当他出现时就意味着绝对的安全。至少男人是这么认为的,而现在,在他即将和IMC内部的其他几股杂碎力量争夺IMC的CEO宝座时,他必须先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自己的唯一软肋托付给那个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人。
而那个人,就在舰队设定的目的地等待着自己。目的地的名字便是——「骨殖星」。
骨殖星,boneyard,处于人类探索太空的第一处边境。因为当地富余得让IMC都可以咋舌的氦晶矿,IMC,海盗,领主,暴力团伙,所有太空中的力量都在那儿交汇。战斗在那儿变得比一日三餐都要平常,屠戮更像是餐后的甜点。踏足那片土地,就像是最简单粗暴的俄罗斯轮盘赌,不是一夜暴富,就是尸骨无存,永远也不会有第三种选择。
直到。
IMC轮换了一名战地司令官,骨殖星便在短短一年中被IMC占领。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那个光头司令官踏出了登陆舰,眯着眼睛看了眼面前那满目疮痍的土地,笑着对身后的秘书说道「老子的后花园就是这里了」。紧接着便是战争。原先小打小闹的战斗不见了,只剩下属于IMC赤裸裸的碾压。数不清的斯泰德,阿特拉斯,奥格,从登陆舰上被扔下,数千人为一方阵的IMC士兵端着武器,和数目更多的豺狗人一起,将弹药不要钱般地宣泄到触目可及的一切目标之上。的确,对于宇宙中最大的经济共同体IMC来说,钱从来就不是个问题。
反抗军被消灭了,海盗被迫逃走了,暴力团伙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而那些最先发现这儿的探索者,自称为这片土地唯一的合法拥有者的「原住民」?一个个都倒在了机枪子弹之下,他们的尸体还被暴晒后制成标本,扔在了登陆用的航空港。这样每一个刚刚踏足这片土地的人都知道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
「斯坦老大,我们到底在等谁?」
年轻的女秘书在司令官面前可以没大没小,谁叫她能泡出一杯绝迹于整个宇宙的咖啡呢?斯坦,也叫「岩石斯坦」,IMC的最年轻的少将,今天竟然一本正经地穿上了最正式的军服,叫秘书打好了领带,然后就耐心地在航空港等候着。要知道,往常这是他雷打不动的扑克时间,有一次一个传令官只是打扰了他手气正好的发牌就被一颗子弹贯穿了脑袋。
「噢,等谁哇?一个老家伙,一个小家伙。」
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阳光被黑色的阴影取代,航空港上的太空,迎来了重要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