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墨从沉睡中醒过来,房间里昏暗一片让人忍不住想要打开灯,不过开不开灯都一样,起床穿上吸拉着拖鞋走动着,于是房子里久违的有了声音,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水杯稳稳当当的坐在床前,他习惯性的地头的水杯里水蒸气蒸腾着烧灼着他的鼻头,他微微抿了一口水,撩拨开窗户,但还是那么黑,他望向街道只能看到一团红黄的东西,他自觉的有些奇怪,略微抬起头也就看到,天空呈着一片熔渣般颜色把街道都染成火红的黄昏色,太阳稳稳的挂在天际准备沉进一片红色的海里去。
夏雨墨喝完热水把水杯放回原处,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好像没有人来过,林汐存在过的痕迹好像已经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好像在做梦一样,梦和现实好像紧密的贴合在一起,凌筱雅、苏瑾好像是他梦里的配角,她们笑、她们哭他都能看得见摸得着,一切都是假的,不管是苏瑾、凌筱雅或者林汐也好都没有存在过,梧桐树、十字架、夏天、下午四点还有什么是假的?
他托着下巴沉思,搜索着脑海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某个零碎的记忆碎片又被翻找,他很努力的回想也只能捕捉到几个片面的画面,随后又碎掉了,他有些困恼的揉了揉太阳穴,头还是那么痛,针扎一样疼,耳边嗡嗡作响,眼前被一抹单调的黑色替代,痛苦还在继续,痛的打滚,摔下了床,打翻了水杯他奋力摸索着什么,手不知道伸到那个阴暗的角落,触到一个冰冷的东西,他把那东西扯出来,坐在原地大口喘息着,耳畔嗡嗡声逐渐消失殆尽,他把手里那东西拿出来看,是一个纯金的十字架,经管上面都是沉灰好像好长时间没有人碰过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甚至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一种很自然而然的感觉,仿佛那十字架就是他的,他翻动着手里的十字架,奇怪的是上面既没有一点关于天主教的短语,也没有一点标志,只有正中央竖刻着的SJ两个字母背面也有字母不过是三个背面是分别是“X”Y“M”从上至下排列,好像是人名?他突然这么想到,他念着那两个字母,SJ、苏瑾?那后面就是他的名字了,苏瑾的事是真的么?这点发现一点也不让他开心,那是不是有另一只十字架呢?这一只是纯金,那?另一只肯定是纯银的吧?他这么想到,另一只他的名字一定在正面他如此肯定。仿佛见过那另一只十字架一样。
他为什么知道呢?他盯着那十字架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钟啪嗒啪嗒的声音和他沉重的呼吸声成了房子里的主色调,回忆纷沓而至,想起来,苏瑾是送过一只十字架当信物不过他回家以后高兴的和父母讲了这件事,不过好像他们不那么开心一样,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那柄十字架,他也没觉得奇怪,久而久之就忘了,那它现在为什么又在他手里呢?他沉思着脑海里又闪过一些片段,父母死后,第一个敲他家门的是谁呢?
是苏瑾,他们回来了,她的父母还是开着那辆黑色轿车,欣欣然的提出要收养他的要求,他拒绝了理由是自己可以独立生活,后来呢?后来苏瑾天天来他家里玩,不知怎么的他越来越听苏瑾的话,后面甚至达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去了苏瑾家里住,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在苏瑾家里生活的那段时间也见不到苏瑾的父母,见到最多的就是管家和司机,其他的一些细节就想不起来了,甚至于衣食住行之类的,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后来苏瑾把他送到了这座城市读高一,他也从来没有过舅舅,连舅舅舅妈这些都是苏瑾通过催眠让他幻想从来的吧?
他父母死后基本上他就和原本关系就冷淡的亲戚断了联系那有什么舅舅好心收养一个本来就家底丰厚的小孩呢?又图不到一分钱也图不到一分利,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那么一切就显得合理了,怪不得苏瑾刚来第一天就和他这么熟稔,也怪不得去他家做客的时候管家又亲切的叫称他为“小少爷”,凌筱雅就更好解释了,她和苏瑾一样出生名门,本来就交往密切,很久之前就认识他了吧?他一直住在苏瑾家的那段时间,了解了他的处境以后,出于怜悯还是同情,或者是私心,要帮他脱离苦海?林汐的话,在他父母死后她也分到不小的一笔遗产,他之后所有的东西都被转移到苏瑾名下,包括以前的那所老宅他们走后苏瑾就转手卖掉了,苏瑾铁了心想要追回来林汐手里那本来属于他或者她的东西,就有了林汐这一档子事,在他把手里仅存的存款交给凌筱雅拿去投资的时候那钱也一定转手落到苏瑾手里了,昨天撕破脸皮也一定程度是因为林汐手里的“东西”又回归“原主”了所以凌筱雅本来就打着让他清醒过来的心思,才敢这么做的,况且苏瑾暂时也没办法拿她怎么办。
一切又都是真的了,从一个终点到另一个终点,他都始终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呆滞地盯着窗外变换的景色。冬天的地上满是黑色残雪,灰色的城市有种脏
兮兮的冷漠。凌筱雅早就替他办好了去新加坡的护照,
订好了机票,在明天上午十点, 现在还早最后再看一眼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夏雨墨怀着这样的心思出了门,出了门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随便踏上了一辆公交车,坐到终点,再坐上另一辆,再坐到终点……,最后抬起头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站在郊外的音乐学院门口。
他记得,以前,他、苏瑾和凌筱雅三个人几乎每年夏天都要来这里考级,学了两年之后是五级,然后第二年是六级,第三年八级,第五年苏瑾和自己冲击十级,凌筱雅仍然规规矩矩在考九级。
最后一年夏天的时候,音乐学院正在扩建,楼房外围露出大片的杂草丛,漫漫天地一望无际,荒原让他们三个都忘记了呼吸。
夏雨墨已经找不到那片荒原。当年的荒原盖上了新的教学楼,然后新的教学楼又变成了旧的教学楼。那方恣意生长的天空,被分割成了细碎的一块块,他抬起头,看不到自己的小时候。
苏瑾从小就是个好孩子。考级的等级一定要是“优秀”,考试一定是第一名。饭局上小朋友们被拉出来唱歌,说场面话助兴,大人们纷纷在底下品评谁家的孩子最大方、最乖巧、最像小大人,她一定要占至少一个“最”字。
但是,好像没有人记得,好孩子的好,其实是那颗心。
夏雨墨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特别难过。他好像早就已经麻木了,只是站在楼群包围的广场中央吹着冷风,什么都没有想。
几分钟后,他走出校园,打车,坐到里面对司机说:“省政府幼儿园。”
窗外景色流转。然而省政府幼儿园还是以前的样子,破旧却亲切。夏雨墨想起那个负责热盒饭的老奶奶,想来应该早就去世了。那时他们吃饭的时候总是要比赛谁吃得又快又干净,亮着见底的铝饭盒朝老师邀功。夏雨墨总是吃得很慢,苏瑾斥责他拖他们小组的后腿,夏雨墨却慢悠悠地说:“吃得太急,消化不好。”
还有秋千。大家总是因为秋千打架,可是一旦自己抢到了,那些小男孩又都围上来争着要帮她推秋千。她会瞪起眼睛大声说:“我自己能荡到很高很高,用不着你们!”
那时候傍晚的天空看起来总是提子冰激凌的颜色。他们吃着娃娃头雪糕,咬着跳跳糖,说着以后会如何如何。
如何如何,最后通通变成了此刻的如是这般。
夏雨墨冻得不行,只好躲进附近的一家百货商场。一楼的化妆品专柜永远是一片明快柔和的色彩。商场里面人很少,只有三五个女学生,穿着的白色校服上印着“29 中”
的字样,在附近转来转去,什么都不买,好像是和自己一样在取暖。
如此熟悉,夏雨墨突然间感觉到心底的一股暖流,却是因为苏瑾。
没有人告诉他,其实还是有人相信他,也有人觉得他的存在比自己更重要,只有苏瑾。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苏瑾哭泣,没有看见过她像他们一样悲悲戚戚、自怨自艾地四处倾诉那些微不足道的烦恼和挫折。在大家一起玩Cosplay 的时候,她可以指着自己深陷的恐怖眼窝主动请缨扮演《**》里面的L,好像病情给了她多么得天独厚的机会一样。
但是她不知道,剔除光环什么都不剩的她,也同样被爱着。
夏雨墨用了一整个下午去了他认为以前和苏瑾有可能去的所有地方。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样的静默持续了很久,直到他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
不是久后暮色四合晚上的阴天呈现一片压抑的血红色。夏雨墨反而没有感受到想象中那种因为回忆而带来的温暖的感觉。
他感觉到自己重新归入了大地的宁静。
这样的一天,终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