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都国首都·和式庭院的回廊。
院子非常大,有潺潺的流水,朱红色的回廊建在小湖的边上,凉亭是招待客人的地方,白天的时候可以观看养在湖里的鲤鱼。
艾略特跪坐在蒲团上,喝着当地特产的纯米吟酿,没有动碟子里的精致下酒菜。
他和庭院的主人是泛泛之交,只要他来,对方就会招待他。
每次来都不谈什么大事,这次来倒是有事情要说。
“我的儿子被人打了。”
艾略特说,愁闷地喝酒,对方看他不吃下酒菜,吩咐仆人去取来一盒温泉馒头。
“还被人打得很重。”
他从漆盒里拿起一只温泉馒头,慢慢地咬着。
“令郎遇见这样的事情,真令人难过。”
对面的狐族说道,他,年龄大约三十多岁,气质温和,穿着丝绸和服,花纹朴素,而和服的材质贵重。
“为什么会有人打他,他做了什么让别人看得不爽?”
“世界上总有些用狭隘看光看待别人的人,没记错的话,令郎是一位神权者。”
“因为他有机会继承一个神格,所以别人看他不舒服?”
艾略特抬眼看着对面坐席的人,名叫樱都裕三郎的狐族不置可否,温和地劝酒,安慰艾略特想开些。
“你是在不打自招吗?”
艾略特将酒杯轻轻地扔出去,它在空中甩出一道水花,掉入凉亭外的小湖里。
“何出此言?”
樱都裕三郎看着他,眼神惊讶,随后,感觉到颈子后面有微微的凉意传来。以艾略特扔开杯子为信号,一名穿着衬衣的青年出现在他的身后,将小刀抵在他的后颈处。
他的宅邸有重重防卫,不说来客是怎样把武器带进来的,今天艾略特来的时候,分明是只身一人。
樱都按捺下焦躁不安的情绪,没有呼叫护卫,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他知道对艾略特说谎没有用处,于是小心翼翼地说道:
“想必艾略特大人知道了?”
他不知道是从哪里走漏了风声,一些人说艾略特聪明,把事情看得很透,一些人说他有一群办事能力强的手下。
“我好奇你,或者你们一帮人的动机。我的儿子做了什么让别人用狭隘的眼光去看待?他是混血,有可能占去十二个神位中的一个,却没有义务来庇护任何一个种族,所以他就不该取得神位?或者,他一不小心拿走了狐族的两把神器,让狐族的参赛者退赛?后面那一个完全是误会。”
艾略特把话说完,找来另一只白玉杯,给自己斟酒连喝两杯,他不喜欢说太长的话,也不喜欢咄咄逼人的反问句。如果是从前,他会保持优雅自在的姿态,挥挥手让跟随在身边的隐形天使们把坏人处理一下,从来不过问怎么处理。
寒冷的气氛在夜晚的凉亭蔓延开来,胜过了那把小刀的冰凉,艾略特说话从来不凶狠,他被要求遵守宽容大度的美德,但是当他沉默不语盯着人看的时候,往往在想着单纯又可怕的事情。
“在下知罪,若您心中气愤,请责罚我。”
樱都低下头,低垂着金色的狐耳,在艾略特面前露出臣服的姿态,狐狸虽然狡猾,但是面对那位大人,也不敢动其他的心思。艾略特继续饮酒,看看对方额角流着冷汗的样子,等候了一会儿,眼神冷淡地说道:
“你们用狭隘眼光看待我的儿子,我就用狭隘眼光看待你们。”
他扔开第二只杯子,起身离开,汤姆·阿德里安无声无息地撤走小刀,跟随而去。
来到精灵族首都艾欧比已经三天了,刚到的时候去看了看艾德和伊奈尔,他们很好,艾略特和千代就开始自助游。这天晚上,艾略特独自在旅店套房的卧室里喝酒,千代在客厅里整理明天去漫展的物品,她答应朋友的朋友帮忙卖同人本。艾略特有把家务弄得一团糟的天赋,所以不去添乱。
一边喝精灵族的白葡萄酒,一边想艾德的事情,近些天他总是不停地会想艾德的事情。儿子遇袭受伤,他和妻子就来到儿子身边,现在艾德的伤已经好了,但是他对遇袭的事情几乎只字不提,微笑着说他很好,不要担心。
艾略特想和艾德说点掏心掏肺的话。
艾德从小时候起就是一个十分乖巧听话的孩子,他很体贴而且懂事,虽然有些方面相当偏激,他刻意地不把偏激的部分在父亲母亲面前表现出来。艾略特觉得这样其实很危险,越是乖巧的孩子,若是把一些事情深藏于心,时机到了就越容易失控发狂。
他很害怕艾德死掉,害怕再次失去他。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大约十一年前,艾德只有八岁的时候。
他接到儿子摔伤的消息就赶往医院,家属等候区的椅子上,千代手中攥着那顶小贝雷帽,哭得双眼红红的。一名医护人员拿来一份文件让艾略特签字,是“病危通知书”。
艾略特感觉自己的精神上有一道惊雷炸响,他暂时失去了任何情绪表达的能力,神情僵硬,看上去极度地冷漠。
“等我六分钟,我来救他。”
艾略特对医护人员和游佐千代说道,将签字笔放开。然后呼唤跟随在身边的看不见的天使,让其发动瞬移魔法将他送往离医院最近的神殿。
自从十六岁时离家出走,宣称要去过作为人的一生,艾略特再也没有去过任何一座神殿,他在十九岁的时候有了儿子,儿子是混血种,他从来没有带艾德去过神殿。
他突然出现,风尘仆仆地闯入祈祷室,修女们对这个不认识的不速之客十分惊讶与恼怒,而天使一眼就认出了他,轻声呼唤“艾略特大人”。艾略特无暇与熟人打招呼,他走上圣坛,没有沐浴更衣或者脱去鞋,这是对神不敬的行为,但是现在顾不上这么多。
艾略特在圣坛中央双膝跪下,垂下头,十年以来第一次,请求与唯一的神灵创世神对话。
六分钟后,他果然带着三杯治愈一切创伤的神酒回来了。
“艾利,来看看衣服。”
千代的声音轻轻打断他的发呆,她站在门边,抱着明天用的cos服装。
“在想心事吗?”
她走过来,轻轻碰碰艾略特的脸颊,他握住妻子的手,习惯性地在手背上亲吻一下。
“在想小艾德。”
“他的伤已经好了,他说明天也会和伊奈尔一起去漫展。我们明天的事情是不是要瞒着孩子们?”
千代轻柔地眨眨眼睛,浅色的睫毛如蝶翼一般闪动,她微微蹙眉的神色很漂亮。
“但愿不要碰上,”艾略特说,接下装cos服的密封袋。
漫展现场。
西露芙和诺兰将会cos《海盗彼得兔》里面的海盗兔和海军兔,据说这是一对相爱相杀的邪教cp,在网路上很火热,有许多同人图。墨菲和她的人偶会cos粉红兔和疯兔。
那只狐耳男是《海盗彼得兔》的超龄粉丝,听说了这个消息很高兴。
漫展上人来人往,为了防止走散,伊奈尔用一条缎带将自己和狐耳男的手腕系在一起,她双手各拿一串当地特色的串串糖,一边吃一边走,不断地在小摊位上买零食、同人画集以及可爱无用的小周边,装入艾德背的那个大背包里。艾德东张西望,买了几个本子拿在手中。
他们今天穿着情侣装,上面用大号字体写着两句话,语言是精灵语,他们不认识,但是感觉一定是很吸引人的句子,要不然怎么会总有人目送他们走过来、离远去。
艾德的T恤前面写着“老外来了!”,伊奈尔的T恤背后写着“老外走了!”
“那里,好漂亮的大姐姐。”
伊奈尔说道,带着艾德走向一处bl本展区,许多人围绕着一名coser。
美丽的御姐coser侧身坐在展台上,穿着黑红配色的改版短和服,天然酒红的秀发丝丝缕缕洒在露出的肩膀上,锁骨的形状优美,和服的下摆露出线条优美的双腿,包裹在黑色的过膝袜之中。
艾德仿佛遭到了雷劈,死死地盯着coser的脸,硬扯着手腕上的缎带带伊奈尔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一把抓住coser的手腕,开口结巴:
“你你你你你——”
“这位先生,不要对coser这样!……你、怎么是你?”
戴着售货员帽子的狐族女子从柜台后走过来,看见艾德之后,也变得语无伦次。
艾德松开手,咽了一下唾沫,感觉世界真小,人生真是奇妙,他开口问道:
“为什么我爸在漫展上女装,我妈在卖本子?!”
此言一出,仿佛丢下一枚炸弹一般,众人皆惊。
极度的尴尬气氛宛如打开冰箱的冷气在爸妈儿子三个人之间蔓延开来。伊奈尔手上的一根串串糖不小心掉在地上,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转过身吃着另一根。
(此处漫展情节改编自一则真实新闻:宅女瞒着家人去漫展,发现妈妈在卖bl同人本,妈妈的bl作家身份瞬间被揭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