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某狐狸的记忆 其之七
晚上九点,福克斯没有回家。
晚上九点半,福克斯没有回家。
晚上十点,福克斯没有回家。
电视上说,小朋友晚睡的话会长不高。所以,忆一直是十点以前睡觉。
再继续等他也不会回家,已经好几天没有和他见面了,打电话过去他也不说清楚在做什么。
估计是喜欢上了其他黑老大的女人,然后被黑老大派人追杀,就和那个女人私奔了吧。
忆嘟起小嘴,愤愤不平地想到。然后一个人刷牙洗脸,回房间睡觉。
刚刚在床上躺下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进入客厅中来,是福切瑞的脚步声。
福切瑞没有换鞋,直接走入卧室,将壁灯打开。卧室原本是他一个人的,但是自从那对父女开始在他家白吃白住,这间房中的床就变成两张,一张单人床,一张儿童床,供福克斯和忆使用,他不得不睡客厅沙发。
——怎么想都是那个黑涩会老大的错。
“小忆,快起床,跟我走!”
福切瑞掀了忆的被子,年幼的猫族生气地从床上跳起来,正打算对他使用喵喵拳,却发现他脸上混合着灰尘的血迹。
他的身上,有血腥味、火药味还有酒的味道。
“出什么事了?你被人打了吗?福克斯在哪里?”
“不要问,我带你去找福克斯。十分钟穿好衣服,能做到吗?”
福切瑞非常敷衍地摸摸她的头,然后离开卧室,去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
大约十分钟后,忆遵守时间规定站在玄关处。
她穿着白色的毛呢外套,衣服上装饰着大大的绒布球,作为春装是足够保暖的,鞋子是方便行走的小短靴。随身物品只拿了儿童手机和两把钥匙。
福切瑞将武器和财物存放在不常用的厨房里,现在也将必要的东西放进次元碎片,随身携带。他夸奖了忆一句,将在厨房里捡到的两颗牛奶糖递给她。
“走吧,我带你去找福克斯。”
他说,年幼的猫族将牛奶糖紧紧地攥在手里,乖巧地点头,什么也不多问,很让人省心。
于是他们离开三个人一起住过的房子。房间里灯光熄灭,常用的马克杯依旧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旁边是小孩子看的绘本。时间好像就此凝固一般,将生活气息原封不动地保存在此,等候住在这里的人们随时归来。
记忆结束,现在。
开往城区的巴士上。
忆坐在靠窗的位置,双手抵在玻璃上,观看外面的城郊景象。
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朵大向日葵,是上车之前艾德摘来给她玩的,那只大狐狸把她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以为给了玩具她就会开心。
福切瑞也是,什么事情也不告诉她,到现在也在持续地说谎。
于是自己也保持沉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让他担心,不让他心烦,天真无邪地,非常乖巧。
看了一会儿外面延绵不绝的公路景象,忆打了一个哈欠,抖抖小猫耳,从儿童单肩包里拿出一个小物件。
那是一个车钥匙,那天晚上,跟随福切瑞离家的时候带在身上的。这把车钥匙是亲生父母的遗物,当年被告知爸爸妈妈的死讯的当晚,福克斯将其交到自己手中。
乡下的房子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被称为乌鸦的少年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乌鸦少年有两张照片。
一张是三年前在游乐园中拍的,照片上的三个人来自不同的种族,一名狐族青年,一名猫族小女孩,还有他自己。
另一张照片是昨天在向日葵花田中拍的,向日葵的金黄色就像洒落在地面上的阳光,灿烂而且鲜明。那是一张侧面照,他将猫族的小女孩举高高,她开心地笑着,他也开心地笑着,日光在他们之间闪烁。
忆喜欢拍照片,因为照片能够保存下来珍贵的记忆。福切瑞和她拉过勾,说一定会好好保管照片的。
这两张照片也是他的珍贵回忆,在想念宛如家人的他们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看看。
不过,在今晚过后,他不会再想念他们了。
福切瑞将照片放入抽屉里面,然后将那只抽屉严实合缝地关上,仿佛关上记忆的匣子。他不打算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带着珍贵的照片。
房间的地板上摆放着武器匣和各种兵器,枪械、炸弹、刀具。福切瑞在漫长的杀手生涯中学会了使用很多兵器,这里的每一件兵器都是他能够熟练使用的。
他认真地一件一件确认兵器的状态,然后将它们有序地收纳入次元碎片中,保证在使用的时候能够及时地拿出来。
做完这些后,检查家中的门窗水电,确认该关的都已经关上,然后走出大门,将房子的住户门锁上,钥匙放在信箱里面,便于房东前来收取。
近些年来度过的日子,宛如虚幻的一般。照片上的那名黑发黑瞳的少年就像不是自己的另外的一个人。
他被可以称为家人的两个人围绕在中间,露出带着些无奈又十分舒心的笑容。
名叫乌鸦的少年是不会那样笑的,他是传染病一般令人厌恶而且畏惧的人,出生在肮脏的最底层,一直做着掠夺与杀人的事情,那是他谋生的手段,一旦做了那些事情,想要甩手不干就很难。
但是,在想要保护自己的救命恩人的时候,他却没有能力杀死敌人。
名叫乌鸦的少年没有家人,也不应该那么幸福地笑着。
这样的人应该快点死掉比较好。
晚上。
斯雷克家族的洋馆遭遇了袭击,来者是一位老熟人,开着一辆老爷车,携带一些爆炸物,拥有两支漆黑的乌鸦翅膀。
黑老大斯雷克听闻了这个消息,坐在四楼的办公桌边,吩咐手下将此人杀死,谁把他的断翼送到办公桌前,就给谁重赏。
手下的黑帮干部得到命令,带着小弟们去围剿。
斯雷克看着重兵把守、安静地没有一丝声音的办公室,开始回忆近来一两个月他掀起的风云。
这座城市里有两个年代久远的黑帮势力,斯雷克家族,人们称他们为蛇帮,其实斯雷克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他只是姓氏是“斯雷克”。另一个是福克斯家族,人类称他们为狐帮,其实福克斯也是人类,只是有一头红发。
蛇帮与狐帮的争斗从曾祖父那一代就开始了,狐狸与蛇,一个要咬死对方,一个要毒死对方,水火不容,不共戴天。
斯雷克继承老大的地位后,除掉不少狐帮的成员,具体数量不知道,他记得清楚的是,杀了福克斯的得力干将,绑了他们的小孩,后来福克斯亲自带人闯入藏匿点,将小孩救走。
斯雷克撇撇嘴,事实上,他没有下令绑架小孩,而部下擅自做了,这简直是肮脏的人贩子才会做的事情!
黑老大一向崇尚斩草除根。
上个月,他终于结束了蛇帮和狐帮的多年恩怨,亲手将一枚子弹打入狐帮老大福克斯的脑袋,然后念及尊重死者的观念,将福克斯安葬在城郊的公墓里。
于是狐帮群狐无首,一夜溃散,未来的这座城市就是蛇帮的天地。
然后今天发生了值得一提的事情,狐帮的余党,那只黑漆漆的乌鸦只身闯入他的地盘,扬言要给逝去的老大报仇。
报仇。
他们总想着这些事情,所以斯雷克一向崇尚斩草除根。
“来得正好!除掉他,杜绝后患。”斯雷克说,按住自己的眼睛,总觉得眼皮在跳,不知道是好兆头还是恶兆。
一楼的大厅里灯火通明,陈列柜、落地灯以及其他摆设都被掀翻在地,散开亮闪闪的碎片,地板上有碎裂的痕迹,子弹在大理石地板上打出凹痕,黑色的乌鸦羽毛乱飞。
褔切瑞正在战斗着,以一敌多,浴血奋战,今天既然来了,他就没打算回去,能够取下蛇帮首领的头颅自然是最好,不能的话,他也打算多杀几个蛇帮成员,用他们的血祭奠死去的首领和兄弟们。
夜幕降临,艾德在酒店套房的客厅中读专著。
已经按照约定将忆接走,明天就送小孩子去王都,父亲会安排好她上学与生活居住的一些事情。
福切瑞先生应当会放心,因为自己以父亲的名义发誓要让小孩子过上普通女孩的平静生活,绝对不会食言。
现在福切瑞在做什么呢?
艾德烦恼地向伊奈尔询问,伊奈尔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两人都能够猜到些什么,彼此心照不宣。
忆抱着粉红娜娜兔玩偶从小卧室走出来,艾德立刻露出轻松的笑,询问忆是否一个人睡不着。
她的眼神格外冷静,沉稳地不像年幼的小女孩。她将攥在另一只手中的小物件举到两人面前,说道:
“爸爸的车钥匙,请带忆去找福切瑞。忆要带他回来,无论如何。”
艾德没有去拿车钥匙,与伊奈尔对视一下,然后皱眉直视着忆,问道:
“知道福切瑞去做什么了吗?”
点头。
“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带回来?”
点头。
“就算冒着生命危险。”
点头。
少女的眼睛如同风暴之前平静的深蓝色海面,眼神中并无动摇。
“但是福切瑞先生不希望有人去接他回来,他有要做的事情,是怀着必死的决心去的,不想让我们尤其是小忆牵涉其中。”
艾德注视着年幼少女的眼睛,慢慢地如实回答。
福切瑞曾经叮嘱过“不要管我,千万不要跟过来。”,那个人是背负着许多罪恶的杀人犯,在临行前对陪在身边的人展现出非常非常的温柔的一面。
“我不喜欢福切瑞先生这样的坏人,但是,不想破坏他的愿望——更重要的是我和伊奈尔并没有能力说服他活下去。”
“但是小忆可以,小忆可以说服他活下去。你们是强大的神权者,可以帮我吗?”
面前的狐族青年与人类少女是未来的祈愿神和死神。在一般性的理解中,神很强大,能够做到很多事情,而且会倾听人的愿望。
“我想要向两位神灵许愿。”
忆露出坚韧的眼神,并不害怕地注视未来的神灵们。然后,祈愿神候补苦笑着叹了口气,他走过来,牵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