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幕 地点:宫廷 宰相大人
珀修斯穿着觐见君王时穿戴的礼服,跪坐在弗洛伊宫殿的一处露台上,他从水晶板中看见遥远的湖泊上舰队交战的景象。
他朝向的方向是弗洛伊城国最大的城门,他的身边放着一个檀香木的匣子,里面装着象征王权的权杖。
不久前,弗洛伊的最高统治者柯蒂斯王子在与科威利亚王国谈判的过程中遭遇刺杀,王位由王储——他的独生女伊欧奈拉公主继承。事情刚刚发生,敌军就进犯边境,公主发誓要让他们一个也回不去,亲自带兵驻守在弗洛伊城郊。
(注:弗洛伊城国的最高统治者的称谓是王子\公主,等同于公国的大公。)
伊奈尔公主临行前,将权杖交付给宰相珀修斯,命令他驻守于弗洛伊城内,代为执行大小权力。
今天,弗洛伊舰队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宫廷之中,科威利亚王国敌军送来了一封信函,声称公主已经战死,要求弗洛伊城国开城投降,不然他们会将空行舰船开入城市上空,今天晚上晚餐时间进行一轮地毯式无差别轰炸,明天下午茶时间再轰炸一通。
王宫的会议厅里,一帮大臣贵族们争吵不休,让珀修斯回想起现实世界中议会打群架的场面,果然在哪个年代人们都是一个样,他发动一个超强静音魔法,让他们都变成大眼瞪小眼的哑巴,然后独自登上四楼的露台,去静一静。
珀修斯看着水晶板投影出空行舰船在城市上空耀武扬威的景象,感到非常地忧郁。
他想起弗洛伊的风景,这是他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这座城市的名字是“花”的意思,它又被称作艺术家的城市。一千万居民生活于此,他们的房子有尖尖的屋顶,弗洛伊人有种花的传统,所以经常看见窗台上摆着花草。城内有一所艺术类大学,校门是雕塑家们制作的大型拱门。在一条静谧古老的马路上,华美而明快的市立图书馆屹立于此,它有很多个落地窗,珀修斯年少的时候就喜欢数那折射着日光的古典窗户。
“珀修斯先生。”
少女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来,安妮站在露台门口,抱着剧本,她来到珀修斯身边,隔着两米的距离跪坐下来,她还不适应和其他人太接近。
“啊,我好像入戏太深了?我继续演下去。”
珀修斯露出谦和笑容说道。
“没关系,多待一会儿也可以,珀修斯先生的戏本来就是为了自己而演。”
“安妮知道我的曾祖父的结局吗?”他说,抬眼看着拿剧本的少女,“敌军要无差别轰炸,于是他开城投降,后来弗洛伊城国成为科威利亚王国的一个城市,他担任市长,管理城市一直到年迈的时候。”
安妮点点头,她是在弗洛伊城出生长大的新生代,从小就学习过城市的历史。
“我理解曾祖父的处境,他没有别的选择,现在的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抬眸看向露台之外的天空,两艘空行舰船正在中低空的位置飞行,它们很遥远,只能看清大致轮廓。珀修斯熟悉城市建设,大致能估计出它们的位置是居民区,那些住在尖尖屋顶的房子里的普通市民何曾面对过这种可怕的庞然大物?在遮蔽日光的大船阴影下,他们的房子是那么脆弱。
他单手拿起权杖,同安妮两人一起回到室内,高天花板的办公室里,两排科威利亚王国士兵持枪站得整整齐齐,一名穿着军礼服的官员(看样子是军队中的文职官员)向珀修斯走来,行了一个傲慢的军礼。
“恭候您多时了,尊敬的弗洛伊城宰相、执政官珀修斯大人。”官员和颜悦色地笑着说,笑容十分程式化,“在下发现您的同僚们都不能说话了,还以为宫廷中发生了一起哗变。”
珀修斯没有理睬对方的嘲讽,来到写字台前,对方已经将一份投降条约准备好,放在桌上正中央,旁边是打开笔盖的金笔尖钢笔。
“珀修斯大人,我们的国王陛下十分赏识您,打算任命您为市长。”
官员小声说。
“好主意。”
珀修斯说。
看见他答应地干脆,官员满脸堆笑。
“用弗洛伊的旧臣收拾战后残局。毕竟我的家族世世代代是弗洛伊的重臣,有着很高的威望与权力,控制住了我的家族,其他人也不会轻易造反。”
他在条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身边的官员以及办公室里的持枪士兵们都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不过他们的表情立刻就被封住,面部看起来有些滑稽。那是珀修斯的另外一个强效魔法,干扰别人的表情,他不想看见侵略者的丑恶嘴脸。
珀修斯转过身来,使用一个魔法,捏断钢笔,蓝色墨水混合着被扎伤后流出的血,从拳头里面漏下来。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别想在弗洛伊城里无法无天。”
他微眯眼睛,冷笑着说道。
幕间
我想到伊奈尔身边去。
无法呼吸。
水压压迫着胸腔,迫使肺部仅剩的空气混合着血从口中漏出。
胸前的伤口流出鲜血,宛如赤色的烟幕一般在水中摇曳拉长。
好痛,非常难受。
强烈的窒息感令人眼前不断闪现漆黑的光。
这样下去,会死的。
水面在上方渐行渐远,白昼的光芒不断变幻形态。
但是,既无法到达那里,也无法对着光伸出手。
“啊!——哈、呼哈、呼哈——”
伴随着剧烈的喘息,艾德苏醒过来。
重新获得呼吸的权利,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珍贵的空气。
但是,感觉好像有些不一样。
“艾德先生,艾德先生……醒了吗?”
距离很近的地方传来女孩子的说话声,似乎带着一丝担忧,声音细细小小。
艾德威尔克慢慢平复呼吸,向说话人的方向看去。
安妮·布莱森坐在摇椅上,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穿着石蒜红的洋裙,金棕色的长发梳成优美的低马尾。她长相柔美,给人温和亲切的感觉,双膝上放着大理石色皮革封皮大书,那是她的神权·玫瑰剧院。
艾德从躺着的长沙发上起来,并不能掌握平衡而摔倒在地板上。他刚刚受了伤,并且坠入湖中,现在伤痕都消失了,但是身体还保留着受伤的记忆。
“艾德先生,请安心休息。这里是舞台背后,你的戏已经演完了。”
“让我回到伊奈尔身边。”
他说,安妮将他扶回沙发上,看着他慢慢喘气平复呼吸。
“但是你扮演的怪盗角色已经死了。”
“既然是演戏,将角色复活也是可以的吧?”
艾德回答,在安妮转移注意力的时候拿走剧本,剧本居然活动起来,像挥翅膀一样扇动着两边的书页要回到主人身边,艾德攥住它的封皮,吼了一句,要求它翻到《白玫瑰公主》的最后一页,剧本屈服于他的凶狠,颤抖一下居然乖乖照做。
艾德动作迅速地撕下一张空白页攥在手里。
“对不起,剩下的结局让我来写吧。”
他站在房间中央,怀着歉意对惊讶状态中的安妮说道,身后出现通往舞台的双扇门。他向后倒去,掉进门里,门的另一边是弥漫着硝烟的世界。
第二十一幕(终幕) 场景:湖畔战场 公主殿下
亲眼见证了那次落日。
从正午开始的最终战持续到日落的时刻,伊奈尔将战场上的光影变化尽收眼底。
挥动银色镰刀,斩杀千军。
然后,意识到即使做了这样的事情,败北也近在眼前。
敌军空行舰队兵分两路,另一路已经突破城防,侵入弗洛伊城。这边的敌人的作战目的则是为了将公主的舰队斩杀殆尽。
并且取下公主的首级。
第二件事情没有做到就是了。
不过伊奈尔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魔力枯竭、身负重伤,从天空中被击落。
伊奈尔像天气转凉之后的蝴蝶一样匍匐在地面上,双腿已经失去感觉,白军服染上鲜明的大片血迹。
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玫瑰十字,印在坠毁的空行舰船的船尾,那是弗洛伊城国的旗印。
——祖国的旗印,若是会死,愿在那旗印之下长眠。
伊奈尔将双手撑在地面上,手上戴着白色的魔具丝绸手套,现在已经破损了,无所谓。然后,开始以一种一点也不好看的姿态向船的残骸爬过去。
就像匍匐于地的低微的存在一般,这行为实在有损身为公主的骄傲。
残阳仿佛从天空漏下的鲜血,将目所能及的事物都染上鲜红的色彩。身后出现的那抹血色的道路,似乎也在格外慈悲的日光中熠熠生辉。
抵达了船的残骸,在玫瑰十字旗印之下,背靠船身而坐着。
伊奈尔闭上眼睛,安静地休息。
这个时候,应当等候某人到这里来。
上一次在废墟之中,看见了神带着天之辉光,降临在前方。
这一次呢,将记忆重演的这一次,将要登场的人物应该不是神灵。会不会来还是个未知数,因为艾德负伤落水,好像已经从剧中退场了。
但是,狐耳男的话,就算从湖底爬起来,应该也会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