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伊奈尔和菲利两人就带着听诊器来给艾德检查身体。艾德知道她们又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依旧是虚弱,而且魔力紊乱,和上次比没有好转。”
“眼睛的伤恢复得较好,胸口也不痛了,这件事是很好的。”
“狐耳男,为什么伤口能恢复,但你还是虚弱?是心因性疾病吗?”
“那是什么病?”
“别装傻,你也是一名实验室工作者,不会不知道现代医学吧?”
“我知道啦,不要担心,很快就能好起来,之后还要去打幽灵。”
伊奈尔又告诉他一次武器都拿不动的人上战场是累赘,然后和戴着听诊器的菲利一同离开,她们走后,艾德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她们在客厅里讨论如何把两只狐狸关起来,买多大的笼子,关一起还是分开。
菲利原本认为艾德会很快恢复,所以请求他出战,现在这个请求作废。
“偷听偷听,为什么她们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大声密谋。”
艾德咕哝着,然后对身边的空气说道:
“蒂娜姐姐,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去做,但是我没法恢复,就不能上战场。”
“艾德先生,只要我不离开,你身上的幽灵记忆就没法清除,所以我应该离你远点。”
烟气弥漫,半透明的幽灵穿着一成不变的军服再次缓缓现身。
“不要走,你一出去就会被菲利净化,菲利才不会倾听幽灵的愿望呢,她只想着净化幽灵。”
艾德想要抓住蒂娜的手腕,但是他的手从幽灵的身体里穿透过去,普通人是无法触碰到幽灵的。
他思考着该怎样处理,曾经在查尔斯的书房中读过的封印技术浮上脑海。艾德对蒂娜说了句不要担心,就出门去寻找素材。
不一会儿就向伊奈尔索要了玻璃瓶、富含魔力的幽灵水晶和花楸树汁液制作的墨水。他回到房间,将门锁好,悄悄地制作封印幽灵的瓶子。
“蒂娜姐姐继续寄宿在我的头发里吧。”
艾德将一缕头发剪下来,仔细地用绳子绑好,放入制作好的幽灵瓶中。瓶子中有水晶和魔法符文,能够使幽灵与外界隔离,那么死者气息就伤不到艾德。
他将幽灵瓶递给蒂娜,而幽灵面露难色。
“可是,进入这个瓶子后,我就不能自由出入。”
“想要出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就行,我会一直带着这个瓶子,我不让其他人伤害蒂娜姐姐。”
他单纯天真地说着,就像纯洁无垢的小狐狸,让人看不到有任何恶意。
蒂娜进入幽灵瓶后,艾德又和她说了说话,然后用一条长项链将瓶子挂在胸前。他顿时觉得身体轻松了些,耳鸣也减轻了。艾德像小动物一样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地下楼去觅食。
客厅。
“狐耳男,你为什么瞬间又好了?”
伊奈尔问道,一边给他梳理尾巴的狐毛。那只狐狸舒服地趴在沙发上,他的颈子上带着伊奈尔送的漂亮新项圈,还有一条银链子藏在衣服下面。
“我恢复健康当然好嘛,伊奈尔应该高兴。”
“你有事情瞒着我,要了那些材料是去做什么的?”
少女露出狐疑神色,狐疑果然不是狐狸的专属,人类更容易狐疑。艾德揉揉狐耳,扭捏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一般地说道:
“实不相瞒,我喜欢浅田信一,我要做一个漂流瓶。”
“醒醒,你和他没有可能。”
伊奈尔仿佛被噎到了,然后瞬间恢复平静,一脸冷淡。
“但是我真的喜欢他。”
“但是伊奈尔不喜欢他。”
那对小恋人开始讨论一个神奇的问题,在旁边喝啤酒的菲利被呛到,咳嗽起来。
“……你们,不许喜欢信一。”
菲利一边咳一边说,然后意识到说了奇怪的话,立刻趴在沙发上,将脑袋埋在抱枕的下面。
“其实,我更喜欢菲利姐姐。”
“伊奈尔也是哦,因为菲利姐姐更好说话。”
艾德和伊奈尔靠近过来,一脸乖巧的样子,并且贴心地递上餐巾纸。
所以,当信一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发现那三个人在客厅里讨论神奇的问题,他觉得后生可畏,立刻回到房间躲起来。
晚上的时候,在出门巡逻之前,菲利将艾德遮眼的绷带拆掉,给他戴上普通的透气纱布眼罩。
他的伤恢复地很好,不久之后就能正常运动,眼睛也可以安装仿真的义眼。
“今天让我一起去找幽灵吧?”
艾德坐在高脚凳上,乖巧地提议说。
“狐耳男不要心急,等你痊愈了再说。”
伊奈尔说,给艾德治疗的时候,她就当菲利医生的助手。
“我一定要去净化那只幽灵,如果你们和它开战了,一定要叫我来。”
菲利答应了艾德的提议,检查药物的存量,在病历上记录下来。然后说道:
“小狐狸,交给你一个任务。看住信一,不让他出门,不要让他去和幽灵作战,必要的时候可以把他绑起来。”
“信一的状况这么不好吗?”
“他的伤比你重,而且是不可恢复的,他是怀着战死的决心来到这里的。”
“菲利姐姐一开始没有和我说这件事。信一不喜欢我,他认为我是无知浅薄涉世不深温室花朵的小狐狸。”
他像连珠炮一般说出那段话。
“别和他较真,那个人的性格就是这么讨人厌。”
“乖乖看家,伊奈尔认为艾伊是十分优秀的小狐狸。”
少女们出门后,艾德就老实地待在家里,坐在床上看旧时的故事集。这之前他挨在墙壁上仔细倾听隔壁房间的声音,确认信一没有越狱的打算,就放下警惕。
“艾德先生,睡不着么?”
蒂娜坐在幽灵瓶里,开口问道。她变得像拇指一样小,看不清身影。
“我在看狐族的民间传说《百物语》,这里面有信一的故事,叫做《鬼狐记》。”
他转身趴在床上,用手指拨开瓶塞,将蒂娜放出来。蒂娜变回普通人的大小,坐在床上,艾德将故事集拿到她的面前:
“我给蒂娜姐姐讲《鬼狐记》嘛,一个人讲故事会害怕,所以蒂娜姐姐陪陪我。”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叫浅田信一的狐族。他是著名刀匠世家浅田家的次子。
浅田信一是俊美又强大的狐狸,在一次外出游玩的途中,遭遇了战场幽灵。幽灵打算吃掉同行的人们,浅田信一变成大狐狸的外形,非常英勇地将幽灵制服,把它吞吃入腹,救下了同伴们。
于是浅田信一变成了鬼狐,开始各地驱鬼,受到人们的尊敬,他过着幸福的生活。
“故事是不可信的,艾德先生,连蒂娜姐姐都看得出来,隔壁那位先生真的是故事中说得这样吗?”
蒂娜说,她听过浅田信一对艾德说刻薄的话语,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不太舒服,对于关心自己的人,不应该那么毒舌。
“我也知道不是,但是菲利姐姐希望浅田信一过着故事中的幸福的生活。”
“你也这么期望吗?”
“他的性格太讨人厌了,我不喜欢。但是,浅田信一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来帮助这些不认识的市民,而且帮了我。我觉得他应该像故事里那样受人尊敬并且过着幸福的生活,这是他应得的。”
艾德再给蒂娜讲了《夜明白雪刀》的故事和另外一个故事,然后开始打哈欠,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地入睡,手中的书掉落在地板上。蒂娜想要将卧室的灯关上,让艾德在黑暗中好好睡。
她想起自己的妹妹,妹妹体弱,像很多小孩子一样害怕黑暗。在睡前她会给妹妹讲一些小故事,等候她慢慢睡着,睫羽宛如蝴蝶翅膀轻轻合上,小脸上的神情平稳安宁。然后菲利吹灭跳跃着小小烛火的蜡烛,让柔和的黑暗降临在狭窄的房间里,宛如温柔的夜色羽翼包裹着她们,她也轻手轻脚地睡下。
但是幽灵的手无法触及任何东西,按不了灯的开关,她喊了艾德两声也没有将他唤醒,只能回到瓶子里,安静地坐着,时间慢慢地流逝。
***
梦中有食梦的幽灵,外形酷似黑色的凶兽。
幽灵原本并不想伤害活人,可是它的精神过于痛苦,因此失控,需要吃掉大量的人的美好记忆,用于安抚自身的伤痕。
梦中有富家少爷出游的马车,人们抛下华丽的马车,像鸟兽一样四散奔逃。
侍从们都已经逃跑或者昏倒,软弱无能的狐狸少爷没有自保的能力,被幽灵抓住了。
要么活着,要么被杀。少爷变成大狐狸的形态,大狐狸与幽灵厮杀,然后将幽灵撕咬成碎片,一口一口地吃掉。
所见之处都是鲜红色或者黑色,视野摇摆不定,野兽的粗重喘气声十分沉重。
一栋房子那么大的巨型白狐狸发狂一般吞吃着幽灵,双目赤红宛如恶鬼,他每吞下一口,就感受到死亡的痛苦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他吃的不是一个幽灵,而是很多死者的怨念的集合体。他不知道为何要吃,但是悲伤和疯狂的情绪使着他无法停止。
然后,狐狸变成了鬼狐,虽然没有死掉,但是再也无法变回原本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