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
“不。”
“我再说一遍，让开。”
“那我的回答也是一样，我不能让你去，女人。”
清晨的宁静被两人的争执打破，大理石的玄关上，白发的精灵和金发的男人正面对峙着，双方都没有妥协的意思，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艾琳娜握着法杖的手又攥紧了一些，她不知道卡杰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但是她已经答应了琳多，她不能就此退缩，这是她所剩不多的价值，她的使命……
“可是我必须去。”薄荷色的眼瞳抬眸，展现出卡杰从未见过的坚决，“谁也无法阻止我……包括你。”
卡杰没有说话，只是笔直地站着，没有丝毫要退却的意思。
“那就杀了我，然后踩着我的尸体从这里走过去。”他无情地回应道。
“你说什么？我……”
艾琳娜抿了抿嘴唇，她感觉到愤怒，却反驳不回去。
“你做不到，不是吗？”冰蓝色眼眸冰冷的目光与那对微微颤动的薄荷色眼眸对视，“你的那柄镰刀根本无法挥向任何人。”
“我……”
艾琳娜声音颤抖着，她不愿承认，但她又不得不承认。
“所以我不能让你过去。大王女，始源教，现在每个人都想取你的性命，而你，还没有准备好，女人。”他无情地宣布道。
“不……不是的，我已经……”
“你只是被迫反击！”
卡杰失去了最后的耐性，用更高的音量压住了艾琳娜。
“我不知道中心森林圣城有没有所谓的‘世界的答案’，但如果只是抱着这样的觉悟，那只会死在去往圣城的路上！”他缓了一口气，渐渐将情绪平复下来，“我没法，也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抱歉……”艾琳娜将脸撇过一边，“但我还是必须要去。”
“该死的，你听不懂人话吗，女人？”
“我知道！但是……”她的语气有些哽咽，“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这是我唯一的……唯一的……”
艾琳娜晶莹的双唇颤抖着，斟酌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意义……”
意义……当艾琳娜说出这个词时，卡杰沉默了，他情感深处的愤怒也被另一股遗憾所替代。
“意义……”
他独自呢喃着这个词，看着艾琳娜，却觉得像是在照镜子，他低下头，无奈地笑笑，什么中心森林第三王女，举世瞩目的魔法天才，现在看来，不过是追寻“世界的答案”的亡命之徒罢了。
但至少，她还有东西值得追寻，还有她的“意义”，那卡杰呢？他自己呢？
他凝视着自己的双臂，上面满是灼烧和划伤愈合的疤痕，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姐姐？”
一声稚嫩的童声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也让艾琳娜循声望去。
“琳多？”
“发生什么事了？艾琳娜姐姐吵得好大声。”琳多扯了扯艾琳娜的衣角，嘟着小嘴埋怨道。
“抱歉，琳多，把你吵醒了吧？”
“不关艾琳娜姐姐的事，琳多早就醒了。”
她在说谎，艾琳娜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对惺忪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据，只不过艾琳娜并没有揭穿她，只是俯下身来，轻柔地将她残留在睫毛上的眼眵擦去。
“我们只是在讨论一些事情，很快就结束了。”
“嗯！”琳多点点头，喜悦洋溢在她的脸上。
“所以……那个小鬼才是你真正要回去圣城的理由，对吗？”
卡杰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艾琳娜急忙站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将琳多护在了身后。
“这只是我们之间的矛盾，不要牵扯到琳多。”
卡杰没有马上回应她，而是低下了头，叹出一口气，艾琳娜第一次见到那对冰蓝色的眼眸变得迷离，然后又像是陷入了回忆，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届时，冰蓝色的眼眸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
“好吧……你赢了，女人。”他坦白到。
“什么？”艾琳娜竟一时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卡杰无奈地翘翘嘴角，“去中心森林圣城，我们一起。”
“一起……可你的魔石和手镯不是已经……”
“是啊，所以，在那之前……”
卡杰蹲坐下来，目光看向躲在艾琳娜身后的琳多，陌生的视线让后者在艾琳娜身后躲得更往后了一些。
“你叫琳多，是吗？”他用从未用过的和善语气问候道。
琳多没有回应，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卡杰，不知所措。
“我叫卡杰，卡杰·埃利斯肯。”
他向琳多伸出手，然而后者仍保持着躲避的姿态，不过卡杰似乎也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他无奈地笑笑，继续说道。
“你喜欢魔法吗，琳多？”
这次琳多犹豫了很久，然后只是点了点头，回答了一声“嗯”。
在听完她的回应后，卡杰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将手伸进了衣服的内口袋，随后拿出了一颗精致的黄铜小球，虽然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但是小球表面的纹路却雕刻得格外精美，卡杰轻轻按压小球，两片细长的膜翅从黄铜小球表面的细纹弹出，在灯光的映衬下，轻薄的翅膀反射出斑斑点点的金光。
琳多惊讶地张开双唇，宝石般的眼瞳里满是好奇。
“这个小玩意我们管它叫‘金色飞贼’，一个做给魔法师的小玩具，只需要注入少许魔力，就能让它飞起来。”
卡杰一边解释着，一边运转起体内的魔力，浅淡的蓝光从他的手臂划过，聚集在小球上，接着小球表面的纹路开始充盈着蓝光，泛着金光的飞翼飞速摆动起来，就和它的名字一样，黄铜小球摇摆着腾空飞起。
“只要魔力控制得当，它能按任何你想要的路线飞行。”
卡杰操控着金色飞贼，围绕着琳多飞舞，米白色头发的女孩兴奋地追着金色飞贼转圈，直到她追累了，卡杰稍微摆动手指，金色飞贼便停泊在了琳多的手心。
“它就送你了，小鬼。”他微笑着说道。
“真的吗？谢谢！琳多超喜欢！”琳多捧着黄铜小球，爱不释手。
“不过琳多才不是小鬼呢！略略略~”随后她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朝着卡杰做鬼脸。
琳多滑稽的模样让卡杰有些忍俊不禁，他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平复下来，那么接下来就是正题了。
“帮我一个忙，小鬼。”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帮……忙？”
“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好姐姐应该和你做了什么约定，对吗？”
“嗯！艾琳娜姐姐说要带我回家！”
“家……”听到这个字的时候，卡杰的瞳孔不禁微微收缩，他已经多久没有接触过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了，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想起艾琳娜刚才的话，“意义……”
他暗自呢喃着，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张开的双手再次握拳，他如释重负般地笑了笑，然后向艾琳娜投去目光，而后者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我需要魔石，又或者说，我们需要魔石，毕竟……”
卡杰斟酌了许久，不知该怎么解释才算妥当。
“我们要打败坏人。”艾琳娜捂着脸，替他把话接了下去，“就是……阻止我们回到中心森林圣城的坏人。”
“唔……”
琳多看看手心里的金色飞贼，又看了看卡杰，然后她点了点头，撂下一句话，转身便飞快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
“琳多马上就回来！”
接着只是过了一会，就看到一个小女孩驮着两条精致的铁链，从房间的方向兴奋地跑来。
“喏！给你！”
琳多将铁链举起，递到卡杰面前，后者接过了铁链，呈在自己面前，仔细端详着。
铁链的每一圈铁环都呈叶形，灯光下耀眼的反光证明它被细致地打磨过，链子的尽头是华贵的金色的护手，护手上是中心森林特有的叶纹雕花，每只护手的正中央都镶嵌着一颗天蓝色的魔石，魔石内部的光芒来回游动着，这是卡杰未曾见识过的光泽，但他多少能够猜测出，这都是六阶，甚至以上的魔石，他咽了口唾沫，将护手穿戴上，铁链缠绕至手臂，他感觉不到金属应有的重量，就好像这些铁链只是凭空依附在他的手臂上。
卡杰运转起体内的魔力，试图激活这两颗魔石，然而一股更强大的斥力，把他的魔力拒绝在外，这是自然，毕竟是六阶以上的魔石，卡杰也没想着这么简单就能激活，他再次调动起体内的魔力，形成二阶的超位效应，就在他的魔力接触到魔石的那一刻，那股斥力骤然消失，他的魔力反倒被吸入魔石当中，耀眼的蓝色流光在他体表浮现，青色的火焰随即在他的手心燃起，卡杰甚至不需要主动调用魔力，魔法就能一直维持。
“这就是高阶魔法……”他感叹道。
“怎么样？厉害吧，这是爸爸送给琳多的礼物，只不过琳多用不上，就送给你啦，嘿嘿~”
“看来这下不得不让你回家了，小鬼。”
卡杰掐灭了火焰，然后缓缓蹲下身来，伸手轻轻捏了捏琳多的鼻子。
“嘿嘿~琳多还想知道，你是艾琳娜姐姐的男朋友吗？”
“什什什……什么？！”一旁的艾琳娜听到后，突然沉默不住了。
“不。”卡杰则断然否定道，但看到女孩失落的神情，他又不那么否定地补充道，“至少现在不是。”
琳多的眼神里又燃起了期待，她又问道：“那以后会是吗？”
“那就得问问我们的艾琳娜姐姐了，不是吗？”
卡杰戏谑地说道，引得琳多向艾琳娜投去期待的目光。
“好啦好啦，不要再说这些题外话啦。”艾琳娜羞耻地别过脸，一只手捂住自己通红的脸，深吸一口气后装作无事发生，轻咳两声，“既然弄完了，那我们还要抓紧时间出发。”
“唔……艾琳娜姐姐这就要走了吗？”小家伙的脸上流露出不舍。
“抱歉，琳多，如果可以，我真的还想再停留一会，但是时间……”
“琳多还能再见到艾琳娜姐姐的，对吧？”
女孩的提问打断了艾琳娜的思绪，琳多提问的动机很单纯，只不过艾琳娜却没办法回答得很单纯。
“我们……”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不是吗，女人？”
卡杰替她回答了琳多，她不禁抬头和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对视一眼，她看到了坚决和毅然，就好像燃烧着的火焰，将她的内心也一同点燃。
“嗯，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琳多。”她微笑着，轻抚女孩的头。
“好吧……”小女孩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开口朝着房间里呼喊道，“莫瑟斯！”
……
过了许久，房门才慢慢打开，一个皮肤黝黑，头发蓬乱，还留着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从中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哈……你们这全副武装的，是要去冒险吗？这么说来我曾经也是个冒险者，直到我膝盖中了一箭……”
“别开玩笑了，莫瑟斯，快把你的密道打开！”琳多气鼓鼓地说到。
“密道？”迷糊的男人揉了揉眼睛，凝望了眼前全副武装了两人几秒，忽然清醒过来，“噢，你们这是要……”
“去中心森林圣城。”白发的精灵坦然地回答道。
“什……”莫瑟斯在听完这句话的一瞬间完全清醒过来，且不问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就说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去圣城，那不是存心寻死吗？
“我不怀疑你们的实力，只不过……你们是认真的吗？”他谨慎地再次确认。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好吧。”莫瑟斯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又抬起头，既然对方去意已决，那就没有继续挽留的意义，他走到了浴池房间的尽头，将墙上的烛台旋转，随后岩石墙壁打开，粗糙的石板台阶呈现在眼前，这是一条直通城外的路，放眼望去，能看见城外的树林和阴暗的天空。
“出去之后向着蒙特山城的方向走一百步，然后往一边的树林里走……”说着，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只哨子，“吹响这个哨子，你会听到马鸣声，往声音的源头走，找到它，那里有一辆我用来运货的马车，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丫头。”
“谢谢。”艾琳娜接过哨子，转身就要离去。
“还有一件事，丫头。”莫瑟斯抓住了刚踏出第一步的艾琳娜，语重心长地说道，“无论事情的成功与否，我都希望你活着回来，毕竟那个小家伙还挺在意你的。”
对方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留下一句“当然”，便踏上了石板台阶。
城外的空气格外清新，当然，这是对于里城沉闷的空气来说，艾琳娜刚走出里城，内心便感叹道，同时，她也稍微注意到一些异样。
空气中似乎飘着丝丝白絮状的颗粒，伸手去接便马上在掌心消散了。
“下……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