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车间内，银发的男人手持着手杖，做出了一副乐队指挥的姿态，来回摆动着手臂，仿佛此刻在他的意识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音乐会，手杖轻点，钢琴声渐渐点缀，小提琴响起，如同溪水涓涓流淌，还尚未激起一丝波澜。
突然，手杖大幅挥动起来，大号和萨克斯共鸣，声势变得浩荡起来，惊涛骇浪，猛烈地击打在悬崖上，紧接着……
“砰！”
车间的门被鲁莽地推开，淡绿色短发的女子喘着大气。
“我还以为你会晚一点才到。”
“伽修兰大人！”
“我在听。”
“为什么要特地在公告上写上我的名字呀！”西琳一副气嘟嘟的样子。
“看来我给你的任务你确实有在认真地去做。”伽修兰则若无其事地调侃道。
“那当然……不对，不要撇开话题啦！”
“好了，比起那些，不如让我看看你的觉悟？”伽修兰转动着手杖，停下之后指向了坐落在车间正中的那门“魔力炮”。
这让西琳不禁咽了口唾沫，但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既然二阶的魔力就能激活这门魔力炮，那么现在的她不会有任何问题。
“好吧……”西琳对伽修兰回应道，她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走到了魔力炮一旁，将手掌张开，魔力不断地在手掌凝聚，能够看到一道道蓝色的微光在她的手掌流过，慢慢靠近着魔力炮的凹槽。
一个瞬间，一股异样的力将西琳的手掌吸向魔力炮的凹槽处，蓝色的光在此刻爆开，魔力炮运转起来，一道道蓝色的光流过炮身。
然而这只持续了一秒，下一秒，在魔力炮炮身上流过的光消散，本应该在凹槽处不断溢出的蓝色光芒也暗淡了下去，将手掌禁锢在凹槽的吸力也不复存在，魔力炮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这……这不可能！西琳的内心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昨天回去之后她也有认真地将训练的内容复习了一遍，今天早上的练习也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落到这样的结果？
西琳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凹槽，再次运转起体内的魔力，试图将这门魔力炮强硬地激活。
然而结果不出意料，魔力炮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西琳……”
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但此刻西琳却觉得自己听到了恶魔在召唤。
“不……不是的，伽修兰大人！我有很认真地……魔石……我……请相信我……”西琳开始哽咽起来，她想拼命解释些什么，但是最后也只说出了那句可能会让伽修兰失望的话。
“你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吗，西琳？”然而眼前的男人却微笑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不……对？”眼泪在西琳的眼睛里打转，她不明白现在要说些什么。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魔力在被吸入之后，又被一股异样的力给推挤了出来吗？”
“推挤……”
这么说来，她确实在将魔力注入之后感受到了一股将她推挤出去的斥力，就和今天早上她企图激活的魔石一样……
“难道说……”西琳向伽修兰投去目光，似乎在渴求着答案。
“让我听听你的答案。”
“是……是需要三阶以上的魔力吗……”
“Bingo！”伽修兰两手一拍，说出了一个西琳完全听不懂的生词，但她知道，她答对了。
“下次不要再弄这些恶作剧啦！真是的……”西琳有些生气地抱怨道，拉起袖口擦拭掉眼角的眼泪。
“但至少证明你确实有在认真训练，不是吗？”伽修兰微笑着反问道。
“可是我……”
“可是你遇到了瓶颈，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激活三阶的魔石。”男人像是会读心一般，将她难以启齿的事情毫无遮掩地说了出来。
西琳无话可说，只好点了点头，缓缓地哼出一个“嗯”。
“如果你现在还在卡尔梅洛，我想你的导师一定会让你捏碎更多的魔石，来达到丰满魔力回路，增强魔力输出的目的。”
“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西琳怯怯地问道。
“首先我们得承认，这确实是最蠢，但也是最实在、最有效的办法，可无论怎样的办法，都遵循一个相同的定理，万变而不离其中。”伽修兰顿了顿，换了口气，继续说道，“就好比我把运作魔力的方法比作一个乘数，那么你的魔力总量则是作为基数，而施放出的魔法就是这道等式的结果，要想输出结果变大，那么能做的就是让基数或是乘数变大，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但是绝大多数的魔法师都被他们的固执和无知遮蔽了双眼，他们找不到改变魔力运作的方式，所以盲目地认为只要不断地捏碎魔石，让基数无限扩大，就能释放更强大的魔法，然而他们错了。”伽修兰冷笑一声，继续说道，“错就错在他们根本不清楚他们口中一直念叨的‘魔力’究竟是什么？”
伽修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西琳，他微笑着说道：“那么，现在轮到你了，西琳，告诉我，你所认知的‘魔力’又是什么呢？”
西琳先是愣住了片刻，然后低下头在脑海里快速翻找着以前在卡尔梅洛学到的魔法理论，然而越是翻找，西琳就越想往自己这不中用的脑袋来一耳光，要是当时有好好记住这些魔法理论，现在也不至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挣扎了几秒，西琳彻底放弃了，她砸吧砸吧嘴，支支吾吾地说出几个字。
“呃……一种……能量？”西琳露出了怯弱的眼神，语气也开始不肯定起来。
“哈哈……”伽修兰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了下去，“我还以为你要给我把书里的内容背一遍。”
“不过这也好，说不上对，但也不能说是错。”伽修兰感慨道，“但……我想要你思考的是，魔力的本质是什么，以及……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本……质？”西琳听得一头雾水，先不说世界的本质是什么了，魔力的本质难道不就是能量吗？
伽修兰没有继续解释，而是伸出手，蓝色的魔力在他手心凝聚成一团气团，他对着西琳问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西琳？”
“一团……魔力？”
“对，没错，可如果我将它放大几百几千倍甚至于几亿倍呢？”伽修兰双臂甩开，蓝色的气团扩散开来，霎时间弥漫了整个车间，就连魔力炮也开始运转起来，整个空间变得躁动不安。
西琳能够看到，魔力在不断地变大，接着伽修兰突然伸手抓住了一团魔力，握在手心，慢慢张开，一颗圆球悬浮于其之上，在圆球的周围，数颗更小的小球围绕着圆球飞快的转着。
“现在告诉我，你又看到了什么？”伽修兰将手心的圆球推移到西琳面前。
“一颗……大球，周围绕了很多的……小球？”西琳皱着眉，一头雾水。
“没错，这就是魔力的本质。”
伽修兰言简意赅的肯定反而让西琳觉得伽修兰是在故意捉弄她。
“伽修兰大人，您这是在捉弄我吗？”西琳无奈地问道。
“当然不是，听着，西琳，接下来我要说的理论你也许会难以理解和接受，但是这必定会令你对这个世界改观。”伽修兰可以卖了卖关子，看着西琳期待的眼神，他再次开口说道，“世间的万物都是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大球和小球组成，这个车间，这门魔力炮，还有你和我，都是如此。”
“大球和小球……世间万物……这怎么可能？”西琳一脸的不解。
“确实，每个人在第一次听到这的时候都和你有一样的反应。”伽修兰捏了捏下巴，思考了片刻，随后开口道，“不如自己试试吧，西琳。”
“试试？”
“没错，尝试着用魔力去撞击另一团魔力。”
“用魔力去撞击另一团魔力？这怎么可能……”西琳感到不可思议，她从没有听过这样奇怪的操控魔力的方法。
“你先将魔力凝聚在左手。”
“好……好吧。”
西琳只能照着伽修兰说的做，魔力开始在左手的手心凝聚，紧接着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搭在了西琳的手背上。
“别紧张，控制好魔力，感受魔力的流动。”
“嗯……”
西琳话音刚落的同时，一股不属于她的魔力流过的手心，直冲她手心凝聚的魔力，就在两股魔力接触的一瞬间，手心的魔力爆发了出去，迸发出的蓝光如同蓝色烈火一般，甚至盖过了魔力炮，仅仅是覆盖过表面的蓝光就足以让魔力炮运转起来。
“这……”西琳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
“感受到了吗？用魔力冲撞魔力的感觉。”
西琳确实感受到了，那股不属于她的魔力被控制得很好，在撞击她手心凝聚的魔力的同时被收回，而在那个瞬间，她凝聚的魔力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爆发出了从所未有的力量，可是……
“这究竟是为什么？”西琳望向了伽修兰，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原理其实很简单。”伽修兰凝聚起两股魔力，一股是常态的魔力，如气体一般飘散在半空，而另一股则是实体的魔力，凝聚成石头一般的形状，他解释道，“魔石的本质就是凝聚成固体的魔力，而魔法的施放实质则是在用魔力撞击另一团已经凝聚的魔力，凝聚的魔力被冲散的瞬间，小球逸出，而大球合二为一，魔石碎裂消损，释放的能量便形成了我们能够看见的魔法。”
“这就是最为传统的魔法释放方法，然而这也局限了人类魔法的施放极限在四阶左右。”伽修兰将魔力凝聚，无数个大小球紧密地凑在一起，“这就是放大了无数倍的魔石，所有的大小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密度紧凑在一起，看似一冲即垮，实则不然，这样的结构让每个大球之间的小球互补，反倒是令魔石比起魔力更加的牢固。”
“魔石的阶级越高，大球之间的距离会更为紧凑，其中的小球也会出现更多特殊的存在方式，如果继续按照传统的方法来激发魔石，受到的排斥力也会更大。”伽修兰顿了顿，缓了口气，随后继续说道，“但人类是有极限的，普通人的魔力极限普遍在四阶徘徊，少有人能达到五阶，相比之下，精灵在魔力回路的先天优势就比人类要好，有甚者能达到六阶。”
“所以我们需要找到更好的方法，而摸清魔力的本质就是最好的方向。”伽修兰的手心再次凝聚出大小球的模型，“我们在学术上称这样的大小球为‘原子’，在外的小球被称为‘电子’，在里的大球则为‘原子核’，而在原子核的内部还存在着‘质子’和‘中子’，一颗粒子的形成稳定无法脱离这些东西。”
“魔石的原子便是如此，魔石的结构趋于稳定状态，来自它原子内部电子与质子的平衡，然而庆幸的是，魔力的原子与魔石不同。”伽修兰欣慰地笑了笑，“魔力处于不稳定态，魔力原子的对撞会导致电子的逸出，原子结合，同时会产生巨大的能量，激发出中子，激发的中子撞击下一颗魔力原子，如此反复，到达魔石时的魔力便能轻松激发更高阶的魔石。”
“听明白了吗，西琳？”
“啊……啊？嗯！听明白了！”西琳急忙点点头，虽然她听得一头雾水，就差没当场睡下去了。
“好吧。”伽修兰无奈地嗤笑一声，“一开始也没指望你一次就能够听懂，比起那些，现在再试试如何？”
伽修兰将手杖指向了魔力炮。
“可是我……”西琳却突然开始拖沓起来，紧捏着拳头，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伽修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开口问道。
“你有被认同过吗，西琳？”
“什么？我……”西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在卡尔梅洛阿谀奉承的贵族男性里，你有感觉到自己存活过吗？”
“我……”西琳低下了头，她不得不承认，“没有……”
“那是必然。”伽修兰的语气变得轻蔑，“当你被当作工具的时候，就会这样，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但你选择了改变，哪怕只是把回到过去的门锁上。”他的表情又变得柔和，接着说道，“如果已经无路可退了，那为何不再向前一步呢？”
话音落下，他的手杖再次指向魔力炮。
“我……好吧……”西琳低下了头，硬着头皮来到了魔力炮跟前。
拜托了，这次一定要动起来啊！她先将魔力在手心凝聚，直到蓝色的气团逐渐浮现，右手搭在了左手的手腕上，就像伽修兰大人所说的，凝聚起另一股魔力，然后突然发力，蓝色的光在手臂上流过，猛然冲撞向蓝色的气团，同时手掌迅速朝着凹槽处按下。
霎时间，青蓝色的光喷涌而出，遍布了整个车间，魔力炮顺利运转起来，这一次，它没有暗淡下去。
“你成功了。”伽修兰欣慰地鼓起了掌。
“我……我……唔……”
西琳有点激动，兴奋与感动混杂在一起，她的声音哽咽着，眼角的泪水也涌了出来，抱在了伽修兰的怀里大哭起来。
就像一个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孩子突然见到了光明一样，可如果……能早一点见到光明就好了，她想着。
西琳将自己从伽修兰的怀里推了出来，虽然还有些哽咽，但她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的目光看向了那门魔力炮，它与之前那门魔力炮稍有不同，除了激活的权限提高到了三阶，它的外壳也稍有不同，比起之前多了不少的雕花，以及金色的镶边，都是一些与兵器八竿子打不着的华丽装饰。
“这是要给……那个计划用的吗？”西琳不解的问道。
“当然不是。”
伽修兰也爽快地回答，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让西琳感到震惊。
“这是要给女王大人献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