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肮脏，现在眼前看到的景象就跟提尔想象中的一样，一座城市的下水道该有的样子，这难不成就是布鲁斯口中所谓的“里城”？不过比起那些，他反而更在意这狭长的下水道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头，他已经有点受不住这刺鼻的气味了。
“稍安勿躁，先生，我们就要到了。”布鲁斯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焦躁，于是开口安慰道。
又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到达了这条通道的尽头，一扇生锈的铁门，布鲁斯来到门前，抬起手，敲响铁门三声，等待了片刻之后，铁门被拉开，发出刺耳的响声。
刚踏入铁门没几步，眼前的景象便截然不同，原本狭窄的视野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装潢华丽的空间，正中央是一座大理石浴池，四根石英石柱围绕着浴池，支撑起这个地方，金黄色的灯光烘托着惬意的氛围，四周是紧闭着的房间，那里应该就是布鲁斯说的“住所”。
提尔瞪大了双眼，这不像是地下应该出现的景象。
“如果不是邪灾的话，应该生意兴隆才对，只可惜现在都空着了，算你们走运。”布鲁斯像是炫耀似的说道，但紧接着，他突然话锋一转，“但别忘了，这可不是免费的。”
“我知道，三天之内。”提尔叹了口气，“我会遵守约定的。”
“你最好是。”
布鲁斯最后撂下了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片刻之后，沉重的铁门传来一声闷响，提尔提着的心也终于得以放下。
他最后环视一圈周围，然后叹出一口气，他无法享受这奢华的住所，他的任务只是安顿好这个女孩，而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那就该兑现承诺了，只不过要在柯尔特察觉之前解决完一切，那就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这么想着，提尔朝着布鲁斯离开的出口走去，但却感觉袖口被什么东西钩住了，他下意识回过头，看到的是拉住自己的格温。
“你真的要去吗？”她怯懦地问道。
提尔愣住了，他无法作出回答，也许对方也清楚他接下来要干的事。
“但那不就和那些雇佣兵一样了吗？”格温再次问道，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疑问，此刻却让提尔无言以对。
他走到了格温的面前，盘腿坐下，看着格温琥珀色的双眼，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妹妹，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开口说道。
“你知道卡尔梅洛吗，丫头？”提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以另一个问题。
“不知道……他也是雇佣兵吗？”格温摇了摇头。
“不，当然不是。”他无奈地笑了，然后接着解释道，“那是一座城邦，一座以军事闻名的城邦。”
“那里会有很多的雇佣兵吗？”格温问道。
“雇佣兵？也算是吧，不过我想告诉你的不是这个……”提尔的视线低了下去，回想起过去的片段，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心情，才开口说道，“我有一个和你很像的妹妹，我们出生在一个卡尔梅洛附近的小村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直到……”
“直到？”
“直到卡尔梅洛的军队来到我们的村子。”他接着说道，话题很沉重，他的语气却很轻淡，“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扩张领土，还有强征青壮年入伍，而且很显然，他们并没有谈判的打算，那么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交出土地，供出男丁，成为卡尔梅洛的下等民，或者不顾一切，为了微不足道的尊严，反抗至死。”
“那你们……”
“我选择了后者，至少……一开始是……”提尔握紧了拳头，他叹了一口气，又将握紧的拳头松开，“直到我们耗尽了存粮，同村的人饿死在村里，我才意识到，我们的反抗，根本没有让我们回到过去的生活，反而让更多的人因此死去，我的父亲，我的家人……而反抗最终也失败了。”
格温没有说话，只是把身上的毛皮披肩裹得更紧了一点。
“所以我选择了妥协，我没法看着其他人因为这样没有胜算的争斗继续受苦，于是我独自离开了村落，成为了他们的一员。”提尔呼出一口气，仍以一副嬉皮笑脸的姿态说道。“踏进卡尔梅洛城门的第一步，也是我看到我妹妹遗骸的最后一眼，她当时就和现在的你一样，一个小丫头，我都已经忘记过去多久了，八年？还是九年？”
“你想说什么？”格温没有听懂提尔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只是想说，我曾经抛下我的家人不管，但现在，我绝不会让你在街巷饥寒交迫地死去。”提尔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
“我们的世界没有一板一眼的是非，有的只是活下去的挣扎。”
这次，他头也不回地向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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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穿过狭窄的下水道，提尔顺着火炬点亮的方向前进，踏入一面矮小的拱门后视野豁然开朗，圆形的空间灯火通明，中央是一座宽阔的水池，木质的楼台就架在水池之上，上面摆满桌椅，形形色色的人坐满了这个看着像是酒馆的地方，这里应该就是布鲁斯所说的“大漏壶”。
提尔走上通往楼台的木桥，他一边回忆着布鲁斯给出的目标特征——皮肤黝黑，裹着头巾，腰间别着弯刀的男人，一边不断地浏览着众人的面貌，然而他没能在人群之中找到符合条件的人，至少在他已经浏览过的地方，没有出现符合条件的对象。
提尔走上了楼台，想着或许能从这些人的口中问出那个男人的行踪，就在他想抓住一个人询问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质问的声音。
“你在找什么呢？”
说话的语气很尖锐，犹如一把匕首正抵住提尔的后背。
提尔缓缓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正是他一直寻找的男人，而对方的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拔出弯刀。
“你应该就是莫瑟斯吧？我认识你。”提尔耸了耸肩，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但是我不认识你，这才是问题所在。”
“为什么要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呢？我不过是慕名……”
“当一个全副武装的陌生人特地来到里城来找你的时候，你也会紧张。”莫瑟斯丝毫没有放松戒备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提尔，“是布鲁斯那家伙雇你来的，对吧？”
“啧……”提尔忍不住咋舌一声。
“看来我猜对了，那你最好还是省去寒暄的步骤吧，你不是第一个被雇来取我性命的。”
“是吗？”提尔笑了笑，握住了身后的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银光闪过，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彻整个大漏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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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找到提尔吗？”
柯尔特问道，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陷入黑暗，而本应该带着格温和柯尔特一行人汇合的提尔却看不到踪影，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吩咐过要在天黑之前在这里汇合，哪怕没有找到住所。
“没有，这附近的旅馆都问过了，没有人指出他具体的去处。”克顿摇摇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一间酒馆的掌柜说他大概是去了‘里城’，然后就什么都没说了。”
“里城……”柯尔特嘀咕着，他似乎已经猜到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队长？”克顿忍不住打断柯尔特的沉思。
“哪一家酒馆？带我去看看。”
“就在提尔走的时候的方向，西边第一家就是。”
克顿指向了西边唯一一家还亮着灯的酒馆，昏暗的街道中，它显得格外显眼，柯尔特没有多想，便朝着酒馆的方向走去，推开了酒馆的大门。
让柯尔特感到奇怪的是，酒馆里坐满了人，却只有少数人在吃喝，多数的台桌坐的是穿着皮甲的士兵，但他没有做过多的揣测，径直向着吧台的方向走去。
吧台的女人先是愣了愣，但在看到柯尔特身后的克顿时，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
“你知道‘里城’怎么去吗？”柯尔特也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柯尔特的提问似乎让女人更加的不安，她的眼神开始四处闪躲，她张开了嘴，但零碎的发音根本凑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拜托你们……不要再来了。”
女人低着头，视线只敢凝视在手中的杯子。
“抱歉，我并无恶意，我的同伴误闯了那里，他现在可能身处危险。”柯尔特解释道，他的语气中带着焦急。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真的什么都……”
“抱歉打扰了，兄弟。”
陌生的男声从背后传来，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锐利。柯尔特侧过脸，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对方的面貌。
杂乱的棕黄色碎发，圆润的脸庞，满脸的胡茬，一对凶神恶煞的眼睛，腰间别着一柄剑，不难看出他也是一名士兵，只不过他与其他士兵不同，他穿着的并不是简陋的皮甲，而是镶着铁钉的轻甲，意味着他的阶级要高上一等。
他毫不在意柯尔特的眼光，自顾自地坐到了柯尔特的旁边。
“听说你在找‘里城’？”
“是的，怎么了？”
“怎么了？”男人忍不住嗤笑一声，“埃梅里尔人可不会问‘里城’怎么去。”
“难道埃梅里尔不欢迎外地人？那街巷里可就有数不清的外地人等着您去‘处理’了。”
“埃梅里尔当然欢迎外地人，只不过……不欢迎在这种时候来的外地人，特别是……”男人顿了顿，他的眼神越发锐利，“不守规矩的外地人。”
柯尔特皱了皱眉，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原因。
“认得这枚金币吗？”男人从腰包里掏出一枚金币，拿在手心把玩。
“怎么？你想拿自己的人来威胁一个外地人？”柯尔特不屑地翘了翘嘴角。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在这种时候只用这点钱，想带着四个人进城，恐怕不太够啊。”
把话说完的同时，男人站了起来，歪着脑袋，俯视柯尔特。
“抱歉，我没时间陪你过家家。”柯尔特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也站了起来，但也是同时，酒馆里所有的士兵也一并站起，柯尔特不屑地嗤笑一声，视线转回到面前的男人身上，“我最后问一遍，‘里城’怎么走？”
“即使我告诉你了，你也去不了，不如……”
男人打了个响指，酒馆里的顾客都识相地陆续离开，士兵向着柯尔特靠了过来，形成一面人墙将其包围。
“考虑一下你自己，如何？”
柯尔特深吸一口气，随后只道出了两个字。
“克顿！”
“明白，队长！”
几乎是同一时间，柯尔特和克顿拔出了各自的武器，背贴着背摆出战斗的姿态。
“别下死手。”
留下最后一句嘱咐，柯尔特便快速踏出一步，双手握持着佩剑，对着人墙横挥一剑，这一剑并没有挥到任何人，但剑刃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战栗。
“这是警告，不想被砍成两半的人就退下！”
柯尔特怒喝道，他能看到士兵眼中的恐惧，以及其中有几人偷偷后退的步伐。
“不许后退！”男人也以同样的音量呵斥道，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横在了企图逃走的士兵面前，男人瞪圆了眼，“胆敢后退的一律格杀勿论！”
柯尔特咋舌一声，看着被恐惧支配的士兵向着自己步步逼近，他现在破局唯一办法只剩下了反攻。
稍微调整呼吸后，柯尔特迅速前冲，挥动佩剑，以剑身拍打敌人，佩剑猛烈的拍击让受击的士兵瞬间失去了意识，同时柯尔特也快速回退，从反击的锋刃下抽身而出，然后继续以同样的招式再次挥剑。
在反复拉扯了几个回合后，几名士兵被柯尔特击晕在地，但同时柯尔特的体力也逐渐见底， 酒馆里剩下的士兵还有十几名，继续这样拉扯下去，恐怕他的体力经不起消耗，他必须找到破局的办法。
“克顿！”柯尔特再一次向克顿下令道，“突围！”
简单的两个字，克顿便明白了柯尔特意图，他从柯尔特的背后绕出，将塔盾横在身前，柯尔特塔盾的另一侧撑起，佩剑架在盾上，两人同时发力，一座简陋的堡垒向着前方突进。
士兵散漫的包围轻易地就被柯尔特和克顿冲散，两人没有停止突进，而是继续向前，方向直指敌方的头领，眼看着柯尔特的剑刃就要刺向自己，男人也失去了之前的威风，他架起弯刀挡在身前，慌张地大喊起来。
“别给我退下，都给我……”
还没有等他说完，柯尔特便从塔盾后跳出，抡起佩剑便是一记横劈，随后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男人挡在身前的弯刀被劈断。
男人失去了平衡，被强劲的力道击退在地上，看着柯尔特向自己步步逼近，他将佩剑高举过头，然后迅速斩下，男人本能地抬起双手防护，然而他料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剑刃并没有将他的头颅斩落，而是重重地砸在了他身后的柱子上。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让你的手下撤离，然后告诉我去里城的路！”柯尔特将佩剑收回，摆好了随时将敌人斩首的架势。
“该死的……”男人不情愿地咬了咬牙，然后抬头望向自己的手下，“还在等什么！你们没听到他说的吗！都给我滚！”
男人地呵斥过后，包围着柯尔特二人的士兵逐一退去，酒馆内只剩下散乱的桌椅和僵持的三人，柯尔特将男人的断刃踢开，长出了一口气，将佩剑收回背后的鞘中，看了一眼男人。
“带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