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兄!”
一道道满是秀气喜悦的喊声回荡在这麦野田间。
一名浑身麦黄色的健壮男子听到叫唤,顿时转身喜道:“这声音难道是......小师妹?”
“是我啦!师兄~”少女奔来,迎面扑向男子。
男子一时难堪想要躲闪,似是觉得自己光着膀子属实不雅,又或是惶恐少女嫌弃自己乱脏脏的样子......
但他还是止住了。
少女用力抱住男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师兄~好久不见了~嘻嘻。”
男子也笑逐颜开,轻轻摸着少女头:“小师妹,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师傅终于放我下山啦。师兄,你们又在这里干什么呢?”
“啊,我们在做......应该做的事呢。”男子含糊其词。
随即便跑去传喜:
“师兄弟——我们的小师妹来啦——”
似乎......师兄们也被这乡间淳厚朴实的氛围给感染了呢。
少女站在原地,欢喜的看着这一切。
......
“小师妹,师傅居然肯放你下山了!”
“今天不论时事,得好好的给小师妹接风洗尘!”
“哈哈哈哈——好耶!”
众人爽朗地笑道,将少女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讨论着过往的趣妙之事。
“小师妹,你知道吗......你王师兄八岁的时候竟还尿床,事后被师傅罚抄了三遍道德经......哈哈!”
被点名的师兄面红耳赤,但马上回怼:“你......你也好不到哪!当时师傅大寿众客来访,你竟把别人引错宴席,差点闹了笑话。”
又一名师兄接过话题:“那可不是,多亏大师兄眼疾手快,及时补损......”
“话说,大师兄呢?怎没见到大师兄。”少女突然疑惑道。
大家顿时鸦雀无声。
马上王师兄打破了寂静:“大师兄可厉害啦,现任军头总管,在替朝野操练兵马呢。”
“啊?大师兄好厉害呀。”少女雀跃。
“那是,大师兄虽没有师妹那般天资过人,但他的为人......咱们都服他。”王师兄目光闪烁道。
......
“师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我们?我们在帮忙呀。”
“帮什么忙......要师兄们在这待这么久呀?”
大家笑了笑,但有几人扭过头去:“用知识解决温饱,用剑道磨砺身志,用教义开化思想......”
“噢......原来是这样!”少女似懂非懂。
......
“小师妹,这个鸡腿给你的。”
“那你呢?”
“我?我随便就行啦......”
......
“小师妹,既然师傅的原意也是磨练你......我们前几日与大师兄来信了,朝里有人物正缺防卫要职,师妹要不去试试?可比像师兄们在这好太多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不假思索道:“好啊,我也要像大师兄一样厉害。”
众师兄微笑:“小师妹,你一定行的。”
王师兄走了出来,递给少女一封羊皮包裹的信:“小师妹,待你归来......请记得帮我们交给师傅。”
少女伸手接过,纳闷道:“王师兄......我们门派不是有信鸽吗?”
“这是我跟师傅之间的约定......小师妹照做就是了。”王师兄解释道。
少女也不疑有他,点点头:“好的师兄。”
......
看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身影,一名师兄出声道:“小师妹,总算走了......”
“唉......小师妹纯洁的像朵白莲,我真替她的前途担心。”
“那也没办法,总不能跟我们一起......”
“此间一别,不知以后是否还能相见。”
众人尽皆沉默。
王师兄突然站了出来,指着一名男子烦闷道:“李师弟,你是我们最后一个下山的,不会是你泄漏了风声吧?”
“我......我没有啊!”李师弟惊慌失措。
其实少女能被众人万般溺爱的缘由......并不因入门最晚,且是唯一的女弟子。
少女命中注定......有一死劫。而这道死劫,唯死无生。
只有在门派中,以那绝世剑阵,隐瞒天机......少女方能苟且。只是这个办法......也不知能拖延多久。
这个秘密,在山上......唯有少女一人不知。
突兀的,
“莫要闹了,成何体统?”一段掷地有声的话如惊雷般轰向众人。
声音严肃,不怒自威。
各位师兄不禁停下动作。
众人环顾四周,最后面面相觑。
“刚才那话......大家都听到了?”王师兄心有余悸道。
“听到了,可那......不是大师兄的声音吗?”
“可是,大师兄他......”
“是幻觉吧,大概......”
/
“你就是上边举荐的贴身侍卫?”
“是的。”
此刻少女已女扮男装,一身英气袭人。
“(消音)山派的剑修......果然气度不凡!”一位气势威严的老人感叹道。
闻言少女剑眉一挑。
“不必疑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的来历,我们自然一清二楚。”老人倨傲道。
“你门派与历朝历代也有些渊源,一些话我也不多说了。你进去吧......”
少女不置可否,信步走进内堂。
一位老人在里头端坐着,虽面带愁容,但仍显一身傲骨。
“大人。”少女轻声说道。
老人缓缓道:“来了,好。”
“称我为李先生就行。”
-
有一天,先生在房内研墨,然后在纸上写下“潜龙勿用”四个大字。
“我定韬光养晦,要隐忍......待时机成熟才有可作为......三千越甲可吞吴。”先生幽幽感慨,只是那份忧愁,却浓得化不开。
“先生......”少女不由出声:
“我有一剑,光寒可照九州......”
先生打断她道:“仙家剑修,确实很了不起。可你能挡各国的百万雄狮,能御那无数的炮弹枪火,能抵挡那车轮滚滚历史进步的潮流吗?”
“依我看,不行吧。”
少女无言以对,无地自容。
-
有一天,她随先生造访异国。
先生看着异国的高楼大厦,不禁停下脚步,细细观摩。
终于叹道:“哪怕我们也建成这样的高楼,终有一天也会被狂风吹倒。”
难以言喻的无尽潦倒萧条。
她也随之动容。
-
一天,她同样随着先生来到异国。
只是,这次非以往可言。
当她看到先生坐的椅子,竟比对方矮上半截时,她怒了。
她要以牙还牙。
“不可。”老先生幽幽道。
又一天,同在此国。
“遇刺,遇刺啦!”
身边的侍卫随从这般呼喊着。
听着外面的呼声,
她的剑缓缓移出。
似乎,终于可以拔剑了。
老先生却制止她:“谁说这不是一个机遇呢?”
-
又有一天,老先生这样说:“我将永远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因这土地对他而言,乃奇耻大辱。
可是路途需要换乘......
于是老先生吩咐,放上一块长板,让他自己走过去。
她于心不忍,在老先生身上附了一层剑罩。
这样做,便不怕其会失足掉落。
老先生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又踉踉跄跄地走过去。
有惊无险,最终平安到达。
可她知道,她的剑罩......老先生根本就没碰着。
-
一天,老先生万般苦涩地说道:“这世上最难写的字,其实是自己的名字啊......”
此刻他手中笔,真正重若万钧。
这字本不该由他来写的。
可他依然这么做了。
她,不忍直视。
-
一天,老先生对她说:“这些日子,实在苦了你了。只是你在这也是大材小用,无你施展之地,你还是走罢。”
她倔强地道:“我不走!”
老先生摇了摇头。
真像啊,像极了他年轻时的自己。
-
一天,她走进老先生寝室。
只见数名异国他乡的人在他的床头前争论着什么。
她不觉有些恍惚,再定睛一看,
哪还有什么衣冠朴朴的人,只是一群恶鬼......盘踞在老人身上,啃食着他,压榨着他......最后仅有的价值。
他们各个面带狰狞,犹如饿死鬼那般贪婪,垂涎欲滴。
她想喝止,她想砍灭眼前的恶鬼......
但她不能这么做。
她的剑心,早已被蒙上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灰。
-
她走到一处林间。
如何走来的,她已忘了。
“哗啦——”
她将剑拔出。
只是,
拔剑四顾心茫然。
宝剑依然锋利,只因她每日都有擦拭。
只是这些年来,她从未挥剑。
她将行李掷于地上。
“啪——”
原本瞄准于地上的剑光,竟偏差如此之大。
她苦涩地笑了笑,走过去查看。
竟砍到自己行李的一角,有够离谱的。
她将行李袋拿起,心想还好没什么宝贵物件......
随后,她摸出了一封信。
嗯?这是王师兄让我交给师傅的信。
回想起众位师兄的面容,她那颗死寂沉沉的心也不由有了一丝振奋。
突兀的,
那封原本被羊皮包裹的信,因被砍了一角,一角羊皮掉落了下来。
“啊!”她弯腰想捡......
却因姿势问题,一眼就瞥见了信角上的标志。
而在她门派,这道标志代表着一个含义......绝笔。
她浑身颤抖着,战战栗栗地将羊皮卷取开......
她,她早该想到的。
无数辛酸苦辣的经历,使她的阅历早已今非昔比。
一幕幕温馨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回忆,倒放......
最终定格在王师兄递给她信的那天。
她又翻找起行李,里面全是这些年来众位师兄跟她来往的书信。
他们待我如亲妹妹一般,又怎会蒙骗于我?她自我安慰道。
但她终究把那封信打开了。
虽被羊皮卷一直包着,但信纸已然泛黄:
-
尊敬的师傅:
当这封信到您手时,相信我们已不在人世了。
师傅常常教诲我们,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您老常说的,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
我们不敢忘怀,因此我们下山,正是为此而来。
恰逢乱世,师傅您老要珍重身体,还有小师妹......不知她可安好?
-
落款是她众位师兄的名字。
首在其位的,便是大师兄。
看完这封简短的信,她泪流满面。
她终于知道,在那一天......
她那敬爱的大师兄很可能便已不在人世了。
/
“轰隆——”
群山的上方,是一片片滚滚墨如黑斗的雷云。
如此恶劣的天气,在这山中,实在罕见之至。
“啪——”
突然,一只浑身是血的信鸽撞破窗纱而入。
彷佛突围了重重险境的信鸽,不顾伤势灵动地将脚上绑着的信套啄出。
端坐在内的女子挥手,信套便凭空挪在老人面前......
“黑云压城城欲摧。”
老人将信摊开。
女子又道:“杀劫已至。”
说罢,缓缓起身。
只见那封信的落款,多了一个名字。
笔迹尚新,是小师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