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放下刷子和抹布，泽沙重重地舒了口气。
撸起滑下了的袖子，他重新埋头用力刷起了浴池。
此刻，在别墅顶层的落地窗旁，爱丽丝站在窗前遥望着泽沙。
“……”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萨尔弥。”
爱丽丝叹一声，这才自然自语道：“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快速和他拉近关系啊？”
无人回答。
毕竟，女仆长早已死去。
她的尸身，被爱丽丝埋在了首都外的森林里。甚至没来得及做一块墓碑。
“究竟该怎么做……”
爱丽丝并不是那种擅长社交的姑娘。
过去的几年里，她的意识被纯粹的复仇怒火操纵；她变得不再像一个少女，而更近似于一位专为复仇而生的死神。
她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什么。
更不知道所谓的谈恋爱应该如何开始、怎样进展。
“按说，我不该像这样看着他打扫。”
“……我该和他一起。”
“可是，清扫这种事，又不该是我这样的上流人士应该亲手做的。”
爱丽丝垂下眸子。
她下定了决心。便去叫停泽沙，在简单说了自己会去找人负责别墅的清理工作后，就要他陪自己去街上。
（先给他买几件衣服吧……）
现在泽沙穿着的，是爱丽丝在昨天打发他去镇上洗澡时，为他准备的换洗衣物。
这是她尚未发育起来的几年前，曾穿过的衣服。
不得不说，亲眼见着一位异性穿着自己曾穿过的衣物，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甚至让她产生出了一种，正在跨越时空与对方产生连接的错觉。
但这无疑是一种幻想。
“这件。你拿去里面试试吧。”
在服装店，爱丽丝为泽沙亲手挑了一件修身的浅棕色套装。
因为是丝质的，所以即使在夏天穿，想必也很清爽。
而后，她便回身坐到一旁的矮椅上，两腿并着，膝盖往左侧倾。
过一会儿，泽沙才谨慎地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小心走出来：“爱丽丝。像这种感觉，会比较好吗？”
“……”
爱丽丝上下打量着这个男孩。
她银白色的长发绑成一根纤长的马尾辫，轻巧地垂在身后。此刻，它也随着她说话时的动作，轻轻摇摆：
“我挺喜欢的。”
她道：“你先穿着这个吧。待会儿，咱们再去下一家。”
“……这个一定需要很多钱吧？”（泽沙）
“钱不是问题。”爱丽丝毫不在意地耸耸肩：“重要的是我喜欢。”
停顿一刹，“当然，更重要的是你也喜欢。”
男人，女人。
人类为什么会有两种性别呢？
爱丽丝曾在小时候，无意间看到过父母在花园中依偎亲吻的画面。
她也曾在后来，满怀着憎恨与愤怒，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弟弟妹妹遭到暴徒蹂躏。
后一种无疑是人世间最大的恶行。是极肮脏、极残忍，是必须将做这种事的人尽数虐杀，才堪称正义的丑陋之举。
但前一种……
爱丽丝面色不变。
她起身，牵着泽沙的手，重又踏上了缇尼卡镇的街道。
“泽沙。”
她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用自己的体温，含羞迎合着少年掌中的温热。
“泽沙，你为什么会成为难民呢？”
她问：“以我对你的观察。你和他们，本来就不该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闻言，泽沙苦涩地笑了。
“……即使在难民中，”他勉强道：“也有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成为难民的人。”
他握着爱丽丝的生着茧子的手，感觉这一刻的自己无比安全。
“有的人过去是商人，因为欠了很大一笔钱而沦为难民；也有的人过去是农民，因为土地被夺走了，所以才变成了难民。”
他说：“但我也见过天生富贵，却因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得已而变成难民的人。虽说，他们后来死的死、走的走，但也有人只是因为和家人走失，最后被家里人找到了……就又回家了。”
“那么你呢？”爱丽丝停下脚步。
她回眸看去：
“你和那些人在一起，又是因为哪种情况？”
“我……”泽沙无言以对。
他困窘地站在原地，寄希望于爱丽丝能在看清楚气氛后，主动结束这个话题。
但爱丽丝却将她那碧色的眸子凝视着泽沙。
挨了许久，泽沙终究是没能耗过对方的耐心。“这个么……”
他耸耸肩，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是因为，一丁点儿事故。”
他道：“和家人一起外出旅行，半路上发生了点儿事。分开了，从此就再也回不到家里去了。”
“……”爱丽丝抿着嘴唇。
她问：
“那你现在还想回家吗？”
她这一声，令泽沙不由一怔。
回家。
回家……
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摆摆手，尴尬笑道：“算了算了。”
他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哪能总想着回家呢？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我……”
他神色黯然。“我是，真心希望能将现在的状态保持下去。既然爱丽丝你帮助了我，又给了我工作——我将来一定会报答。”
泽沙说，自己会报答。
可他也知道，自己其实是无力的。
或许，爱丽丝只是因为一时好奇，才愿意帮助的他……
当她的这份好奇心逐渐消褪。想必，这个女孩也一定会像当初的妈妈一样，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舍弃吧？
“你不需要报答——”爱丽丝这般说着，却暂时咂舌。
她犹豫片刻，道：“好吧。如果你想报答我，我当然不会拒绝就是了。”
“不过……”
她紧紧地抓着泽沙的手。“并不急于一时。反正，你现在也已经知道喽——我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社交、不懂礼貌、还不太受欢迎的女生。而这样的我，只想在这里过平静的生活……和你一起。”
“和我？”泽沙的脑袋有些发懵。
“我是那种说话算话的女孩。既然答应了要帮助你，要给你一段比较好的生活，那么我就一定会做到。”
爱丽丝定定地看着他。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正在说什么。
但是，在心仪的对象面前炫耀自己的各项实力，这总归不会有毛病吧？
她舔舔嘴唇。一时间，竟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否太过焦躁：“所以说，你现在都想要什么？无论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我都会尽全力满足你。只要是你想要的，只要是我能给的，我都会给你。”
爱丽丝急切地说：“无论是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你现在也都看到了吧——我有那么大一幢房子，有那么多的钱，而且，我长相也不赖，战斗能力虽然平时派不上什么用场，可一旦遇到危险的情况，我一定能护你周全。”
“所以……”
她冷汗直冒。
舌头麻木，眼睛热辣辣的，完全没有了最初时的底气。
“所以，请和我在一起……请和我，一直、一直地在一起。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