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2年，四月。
春雪已消，寒气未散。
在潺潺流动的河水边，遥望着随流水逝去的血色，爱丽丝的眸子重又堕入了困顿与迷茫。
“萨尔弥。”
她质问着：“为什么你当年没能救我的家人？”
“嗯？”
名叫萨尔弥的女精灵，略摇了摇了她那对尖利的小巧耳朵。
“小姐，我曾经说过的。”萨尔弥惭愧地说：“当时的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怎么现在却是了？！”
爱丽丝恨恨将刀砸下。
刀柄捶在石头上，发出了一记先沉闷，后清脆的声响。
“……即使现在，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萨尔弥愧疚地偷瞄了一眼爱丽丝。
她极不安地垂下头：
“对不起……”
“你还狡辩！什么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说，如果像你讲的一样，你真不是他们的对手……”在盛怒之下，爱丽丝起身怒吼。
可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却在随后的咆哮声中，逐渐与冷静下来的情绪粘连在了一起。
“你……”
很艰难地，她开始回忆今天在城里时，自己二人是如何杀死了那些杂碎。
自己？二人？
“不对。”
想了许久，爱丽丝怯懦地嚅动着嘴唇：
“其实，他们几乎全部都是。被我杀掉的。”
***
744年，八月。
爱丽丝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中的自己，依旧是从前那个不懂事的、只晓得抱怨的无礼丫头。
梦中的萨尔弥，也仍然是从前那个温柔善良，永远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心弦不至于断掉的“精灵天使”。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她这次一定会好好对待萨尔弥。
不再使性子、不再埋怨、不再强求、不再责怪、更不会再因为一丁点儿小事，而对她大呼小叫。
……
思虑到这儿，爱丽丝眼中蒙上了一层悲伤的色彩。
她只穿两片内衣，呆坐在梳妆镜前。
镜子中的自己，仿佛早已经长大成人。
她将象牙梳子用力地梳着自己纠结在一起的头发。梳子卡在了打结处，硬往下拽，就将这银白色的秀发拉扯得生疼。
“我还是不擅长打扮自己。”
“过去，我的一切都是你在照料……”
“萨尔弥…………”
呼倏——
一只蓝灰色的雀鸟，突兀从窗外的天空边际一逝即去。
爱丽丝将注意力追逐了它片刻。再向远处，便只看到在窗外左侧，靠近城墙的那个方向之外——在青色石块的外缘，甚或是墙壁外更遥远的地方。一层层很有规律的灰土，似乎正在被才刮起的风吹拂飞扬。
还有声音。
她听到了很多人和马匹的脚步声。
而且，他们这时候显然已无意再掩饰他们的行踪。
“……外面怎么了？”
泽沙侧卧在床边，目光警惕而懵懂。
罩在双人床上的一张轻薄的丝被，柔柔遮掩着他的肩膀。
“……”
爱丽丝暂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
“或许，咱们没法再在这儿住下去了。”她说。“大概是有什么人，想对付我。”
她怕极了。
泽沙会因为惧怕危险，而离开自己吗？
爱丽丝觉得，自己有必要证明实力。那就是无论到了何种时候，她都有能力保护他、拯救他，让他绝不会遭受伤害或遇到危险；而且，她还想让他知道，无论以后走到哪儿，自己都一定能让他继续过着体面、富裕的生活……
这就是她作为一个女人，能为爱人提供的唯一价值。
毕竟她自认是无价值的。
“我会解决这件事的。”
女孩的心脏砰砰地跳：“你…你不必怕。我绝对会解决这件事。我向你保证。”
“无论将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泽沙趴在床上，抿嘴仰视着她的后背。
他道：
“虽然，我知道自己没什么用……”
“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爱丽丝。”他怔怔地看着，“你就把我丢下，自己一个人逃走吧。”
“什么？！”
爱丽丝惶恐地猝然扭头回来：“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
“嗯？”泽沙被她问愣了。
“凭什么你让我一个人走——我不管！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作为女孩子，连第一次都给你了！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你！你不能…从今以后，我不准你再讲这么丧天良的话！”
其实，爱丽丝也不是不明白泽沙刚才的一番话，想要表达的真正含义。
但她就是不喜欢！
即使是死，也应该一起死；哪怕最后一定得选出个人活下来，那个人也绝对不该是我！
（……我已经，受够那种无意义的苟活了。）
“是么。是么……”
泽沙感动的笑了。
他揉揉稍有些泛红的眼眶：“那就约定好了。无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们都一起。”
“嗯！”
爱丽丝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又落了地。
她又梳了几次头发，这才将长发编起，为了方便接下来的战斗，而将之绑成了辫式的盘发造型。
接着，她才从抽屉里的一打内衣中，换了两件穿上。再又挑了长裤和短衣，鞋子则选择了较为紧致贴身，不至于在战斗中造成拖累的拉链式短靴。
“如果我猜的不错。”
爱丽丝一边整理着领口的扣子，一边道：“他们派了军队来围剿我。但他们不敢贸然出击。”
“……”泽沙沉默不语。
他也只是在有条不紊地穿着衣服。
“我现在的想法是，咱们只带上一些财物就越过城墙，逃离这座城市。”爱丽丝叹一声，道：“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回来了。”
“这恐怕不行。”
泽沙道：“城外就是大荒漠。咱们两个人靠着四只脚，能逃得了多远？”
“一旦逃走，我们必定会被追兵在后尾随。一旦遭到跟踪，敌人完全能等到爱丽丝你彻底筋疲力竭时，再发动总攻……”泽沙觉得，自己的推测相当符合逻辑。
倒不如说，假如他是负责追杀爱丽丝的人，就一定会做出这种决断。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爱丽丝自知不够精明。
从前和萨尔弥在一起的时候，也一直是萨尔弥做计划，再由两人一起执行的。
“现在还没法下断言。虽说，我知道爱丽丝你很强……”（泽沙）
和爱丽丝成为男女朋友的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每天都在详细探索作为女性的她的身体结构外，泽沙也已通过交谈，基本掌握了她过去的人生经历。
反之亦然。
爱丽丝对于他的过往，同样已详熟于心。
“换位思考。作为你的敌人，我猜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你的强大——现在回想起来，前段时间咱们遇到的那个女采花贼，也很可能是来这儿探查情报的。即使不是，咱们也最好将‘他们已经掌握了我们的情报’这一点，视作既定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