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勇气,甚至无法撼动巨石。
但一万个人的勇气,却足以撼动高山险岳!
这位战士鼓动了数人的勇气。数个人的勇气,则点燃了更多人的愤怒!
而当这数十上百份的英雄气概汇聚到一起……
“蠢货。”
低骂一声后,奇查加快了退却的步子。
“啊啊啊啊啊——!!”
战意肆虐。
绝望带来了愤怒,愤怒则引爆了勇敢!
一个自幼勤习武艺,刻苦磨练自己的技巧,即便屋外是狂风暴雨,也依旧会迎着风雨持之以恒地挥拳、挥剑、不断训练搏击战术的战士,当他的怒火在愤怒中被点燃,这份气魄究竟会造就怎样的质变?
答案是——
倏——
哧——
“嘎啊——!!”
人头一个接一个的起飞,肩膀一个接一个的落地。
被砍断手脚的,在地上流涕爬行;被切烂肚腹的,拖着肠子和腹腔里的血粘和粪便,在临终前哀声嘶啕。
人生而不平等。
再勤奋的努力,再刻苦的拼搏,再多的勇气,都敌不过真正战场上一抹阴森的刀光。
死的人会死,活的人会活。
一些已经被腰斩,却仍拖着濒死的身躯,手攥着象征其修斯地王国“王前军”至高荣誉铭牌的战士,仍将憎恨到了极致的目光全力瞪向那背影。
那爱丽丝的背影……
“……”
她又杀了一些。
这群人并未给她造成哪怕丝毫的困扰。
身后还隐约听得到炼狱般凄哀的诸多悲鸣——只是,爱丽丝现在并没有将他们挨个杀死的闲暇。
依照她的判断,敌人还会从其他地方支援过来。
“刀有些钝了……”
她翻手看了眼手中的利刃。“应该是撑不了更久了。”
过去,保养并委托工匠打造新的武器的责任,统统由萨尔弥负责。
后来,萨尔弥死了。
“……”想到这儿,爱丽丝沉重地阖上了眼。
“也罢。”
她叹一声:“反正这儿多的是。”
于是,女人便随手丢了手中的刀刃。这才弯下腰,从地上的一具尸身旁,趁手撩起了一柄尚还在鞘中的长剑。
继而,她拔剑而出:“呃,好重……”
随意挥动几次:“果然好重。”
“恶魔。你这个恶魔!!”
旷野之间,烈日当空。偌大的却显得空荡荡的杀戮场上,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女战士,已提着细剑从后狂奔而来。
对方低躬着身形,随着一声尖厉的战吼,她在近距离内,以极快的速度将手中细剑猛力刺向了爱丽丝的侧腹。
爱丽丝顺势一躲。
她的视线,仍盯着手中的那把长剑。
将长剑胡乱晃了晃。女孩尚还在熟悉这柄武器的重量。
“你还记得我吗?!”
“在勒提河!我就是那个你在勒提河没有杀死的女人!!”
“你害死了我的丈夫、我的孩子!!”
“你毁了我的一切——!!你这个恶魔!”
一边哀嚎怒骂着,女战士一边歇斯底里地将细剑不停劈向或刺向爱丽丝的身体。
但她每一次的尝试,却都只是徒劳。
“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你还不去死!!这世上根本没人喜欢你!只要你还活着,只会给更多的家庭带去毁灭!你除了会伤害会杀害别人以外,根本什么都不做!你这天生的渣滓,世间的败类!你去死啊!!去死啊啊——!!!”
女人。
女人们,都是这个样子……
此刻的她,又何尝不像是曾经的爱丽丝。
假如爱丽丝不像现在一样强大,假如爱丽丝在讨伐会议上无力杀死特利卡的国王……
“……”
她将畏缩的视线看向女人。
她的身形在闪躲。她依旧在熟悉手中长剑的重量——甚或是,在犹豫着某件事。
爱丽丝猜——假如自己无力报仇。也许,她也会像这个人一样,在面对着过分轻松到像是在羞辱自己的敌人时,发出类似的质问或咆哮。
所以,爱丽丝自认为必须给对方答案:
“都是我的错。”
她说,“抱歉……”
“啊。”
女人愣住了。
她甚至暂时停滞了绝望挥剑的手。“你说什么?”
“什么叫……”
女人的嘴唇在抖。
她牙齿也在打颤。从身体到心灵,这个人没有一处不在憎恨、不在发怒。
“别开玩笑了……”
“什么叫、”
“什么叫都是你的错!!什么叫抱歉!!!”
“少给我在这里假装忏悔了!!你这死神,去死、去死、给我去死啊啊啊啊!!!”
是绝望吗?
又或者,现在的这种情绪对她来说。仅仅是临死前的最后一丝宣泄?
……如有可能,她反倒宁愿对方鄙夷的看着自己,用嘲讽的语调说“弱者就该去死。”
哪怕是“毁灭你们与你们无关”,也远好过现在这种。
你以为、
她想。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你凭什么道歉?凭什么怜悯?凭什么伪装出这样一副,这一切都是不得已的牺牲的好人嘴脸?
“我不承认!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你的虚伪!!你是恶魔、你是罪人!!你杀了人,你为了你的自私自利杀害了无数好人。我诅咒你!哪怕到了地狱里,我也会永永远远的咒诅下去!!”
就连剑,都没法再挥动了。
作为修斯地王国王前军小队长的她,经两国通过外交沟通,结识了自己后来的丈夫。
他是一个好人。喜欢种花,笑起来很腼腆,会用温暖的大手,将自己的血液不怎么流畅的,生满了茧子的手掌在寒冬时节包在手心,轻轻的往里面哈气的既善良、又温柔的男性。
“像你这种人——咳、”
疼痛感从体内涌起。
就像是从肥皂水中,被用一根芦苇管子慢慢吹大的气泡。
胸腔里能感受到的这种火辣辣的痛感,正如那气泡一般,被越吹越大、越来越热烈。
“咳咳—咔!”
鲜血被从肺管中咳了出来。
我诅咒……
我,诅咒……
竭尽全力地,女战士将狰狞的染满鲜血的手,用力抓向了爱丽丝的肩膀。
血染着她暗红色衣服上的浅白色丝边。
爱丽丝不闪避,倒像是试图逃避似的,将视线躲开,声音也哽在喉咙中,难以发出。
许久……
“抱歉。”
她仍记得这个女人。
当初,在勒提河,为了杀死当年同谋杀害自己家人的某人时,牵连进去的其中一人……
爱丽丝忘不掉这个女人怀抱着她的丈夫和孩子,跪在河滩上泣血至昏厥时的样子。她忘不掉……
“真的很…抱歉。”
爱丽丝深深地低下头。“对不起。”
她无泪,却有愧。
虽有愧,但她手中的长剑,却已经洞穿了女人的腹腔。
直至对方身死。
……
直到,这个人死掉。当那份狰狞的绝望,终于伴随着死亡的降临一并落幕时——爱丽丝感到,自己也许没资格获得幸福。
“无论结局如何,我都可以接受。”
面对着死去的女人,她凑到对方耳旁小声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爱丽丝想起了泽沙。
对于这个已经是恶人的她来说。泽沙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希望,仅存的光。
“假如有来世,你再来向我复仇吧。但现在不行。为了泽沙,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只要能幸福的和他在一起生活——即便铸就更多的错误、结出更多的恶果,我也在所不惜。”
“所以……”
是善意吗?
又或是,这仅仅是她为了让自己能够稍微安心,而借以麻木心灵的谎言?
爱丽丝不清楚……
但如果没有理由,假如不找借口。她就一定会被心中这不断滋生的罪恶感逼疯。
所以,她只能,很小声地继续说: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