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沙丘与被风尘染作灰黄色的天空相连。
日色渐暮,越过大北方的边界,继续向东,便是一片黄沙的海洋。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沙漠中,星罗棋布着近百个规模不一的邦国。
在它们之中,占据了瀚海谷地,为遥远东方的苏南沙帝国控制着整片地区(苏南沙帝国称“西域”)的阿憟王国,是东方诸邦国中的唯一大国。至于泽沙的故乡邦国蓝齐特,则更在阿憟以南的偌大沙海之外。
……
阿憟王国·乌丝鲁行省·安布城。
已近黄昏,燥热了一整天的城市,终于在凉风的吹拂中降了温。
爱丽丝再次摘了头巾,将长发扎成一只简单的马尾,这便呼唤了将马匹寄存到马厩的泽沙,和他一并钻进了附近的酒馆。
“……”
这还是泽沙今生第二次来安布城。
这里虽然不是通向西方的必经之路,却至少是交通要道。更是东方邦国地区最安全、也最繁荣的商道之一。
上次来时,还是和母亲一起。
他还记得那次自己在城北的餐馆里,吃了些混了蜂蜜和马奶的软糕,滋味很好。可母亲当时却总显得心不在焉。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
“苏南沙人。”
爱丽丝坐定,这才将视线望向酒馆深处那占了一整张桌的几个蓝发人士。
“自从进了这座城,总感觉到处都能看到苏南沙人。”(爱丽丝)
“苏南沙的都护城就在这里的东边。啊,马奶酒要一壶,吃的东西要素面、奶羹各两份,再上一只蒸煮的飞鸭。”
一边回复爱丽丝,泽沙一边为两人点单。
“今天我不要素的,给我换带肉的。”
爱丽丝继续望着远处的苏南沙人。
苏南沙帝国物产丰饶、人口繁多,是全世界最强盛的国家。
他们统辖着这个世界上除群岛、大半岛的部分地区以外,最肥沃的土地。生活在那个帝国的人们,据爱丽丝所知,他们大多像那桌的几人一样,都是天生的蓝色瞳孔、蓝色毛发。
“爱丽丝,咱们千万别在城里面惹事。”
泽沙放心不下,便俯身到她耳畔小声地说:“他们可和别地方的人不一样。苏南沙帝国,可绝对不是能惹的——但只要谨慎行事,他们是绝不会来找麻……诶?!”
爱丽丝亲了他脸颊一下。
泽沙还在恍惚,这女孩便捞过他脸颊,捧着泽沙的脸蛋,往他嘴唇上深深地吻了几秒。
“咕、呜呜——”
这少年登时就变得手忙脚乱了。
“安啦。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哪有别人不来惹我,我反倒去主动挑事的道理。”
嘻嘻笑着,爱丽丝挑起修长的食指,在他鼻尖轻轻一点。
“多吃点儿,好好补充一下体力。”
“今晚,我可不会让你睡哦。”
闻言,泽沙的脸红作了一团。
他拘谨地坐在爱丽丝身旁。屁股挪了挪,再将腿并紧:
“好了啦。这种事,等晚上了再说。”
“还是说苏南沙人。在我的家乡,平时很少见他们——虽说能用和小精灵签订临时契约的办法听懂他们的语言。但我建议咱们还是别这么做。”如此说着,泽沙深呼吸一声:“一旦被发现,那可就糟糕了。”
“嘿嘿!”
爱丽丝小声叫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偷听他们说话?”
如此,她翻了下白眼,抱起手臂:
“不过么——就算不靠你说的法子,我也能听懂他们的说话。别忘了,我可是贵族!”
“我是贵族,是贵小姐,还是个阔小姐。”
爱丽丝笑着抱了下泽沙,又开始将手挑逗他的身子。“你小子,你可真是赚大了。”
“嗯……”泽沙不好意思地笑了:“能够被爱丽丝你喜欢,我真的很幸福。”
“啊,我说的倒不是这个。”
爱丽丝也有些害羞了。
但明面上,她却仍假装出没什么困窘的样子:“总之,我的意思是……”
“哼。你一个地方小骑士家的孩子,能和我这种世代公爵的高贵血脉在一起。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啦。”
她急促地眨着眼,尽管很不想就二者的身份差距一事刺痛泽沙。可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探,当逐渐了解到泽沙并不在乎他家仅是个小军事贵族之后——这个女孩,就开始特别喜欢在自家男友面前提这种话题。
毕竟她对自己的高贵血统这件事,看得相当重。
更正。
是看得非常重。
“话说呢,如果你想听我们巴提尔家族的光辉历史,我倒不是不能讲给你听——我的家族,和那帮早年在荒漠里啃沙子的暴发户不同,一千年前……”
“啊,吃的东西到了!”泽沙是真的怕了她了。
两人刚在一起时,爱丽丝还将一切掩饰得很好。
可等渐渐熟络了之后,她就几乎是自然而然地暴露出了心底的野心。
“诶?啊,唔……”贸然被打断,爱丽丝显得有些慌。
但很快,她便适应了当下的情形。“也好,咱们边吃边聊。”
“一千年前,我伟大的先祖‘胜利者’巴布里……”
泽沙耳朵听得都快生茧子了。
爱丽丝的初代先祖在抗击冰霜魔族的侵略中,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因此获封为安地尔王国的边境伯。
她自称她的先祖之所以能如此厉害,是因为他有勇者血统——换言之,爱丽丝发自真心的认定她自己也有勇者血统。
顺带一提,勇者是三千年前的事。
当时,世界在旧帝国毁灭后一直处于炼狱魔族的摧残之下。光明女神将神力赐予给一位年轻的男孩,他因此成为世界历史上,唯一一个能在真正意义上“完全使用”,而非是借用神力的人间存在。
在这之后,随着炼狱魔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勇者和他的伙伴们逐渐寿终正寝,他的战友大魔导师修亚在群岛地区建立了通天塔,贤者莫哈尔也远遁沼泽地。他们的故事结束了,可人类的历史却还在继续……
泽沙面无表情地吃着奶羹。
根据传说记载,勇者与他的妻子生育了一女。名叫哈蒂娅。
现今几乎所有人类国家,甚至还包括部分其他种族的贵族,他们都特别喜欢宣称自己身上流淌着哈蒂娅的血脉——也就是勇者的血脉。
(所以说,爱丽丝的那位先祖真的有可能比她更强吗?)
吃了一口素面,泽沙想了一会儿。
大概不会。
毕竟,当时爱丽丝在城外大杀特杀的样子,差点儿给泽沙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而显然,爱丽丝也和他想到了一块儿。
她之所以喜欢吹嘘她的祖先。其目的,总是为了最后狠狠吹嘘她自己的武德:“泽沙你当然是知道的。我明显比我自己的历代先祖更强、更厉害。”
“既然如此,你觉得咱们巴提尔家族,有可能因为这点打击而覆灭吗?”
好啊。
泽沙心想——咱们。
他心说,我可还没给你入赘呢!
不过,话虽如此,爱丽丝能够像这样想两人以后的事,泽沙终归会感觉心里像这碗奶羹一般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