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强大,又如何呢?”
“既然连如此弱小的我,都能得到她的爱……”
泽沙自卑的笑了。
他低下头,近乎无自觉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要是我能变得很强大。至少成为一个,对爱丽丝有用的男人……”
“那不就意味着,我已经可以配得上她了吗?”
“……谁说你配不上我啊。”爱丽丝没回头。
她的视线,追着赛马场内策马疾驰着的修梅紧躬的脊背不放。
“分明——”她低声嘀咕:“分明是我配不上你,才对吧……”
“你又说笑了。”泽沙苦涩着脸笑了。
深叹息一声后,他再次郑重看向了班易。
“其实,我不知道。”
他认真地说:“毕竟,我从来没拥有过像您形容的那种力量。所以,我不知道……”
“但假如在得到了力量以后,我还是我的话。”
他慢慢抬起了左手。
进而,将拳攥住。就像是将希望攥在了掌心。
“我想,自己大概会再次爱上爱丽丝吧。”
他道:
“不是因为感激、不是因为崇拜、不是因为自卑,更不是因为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
“仅仅是——能在真正意义上,作为一个能平视着她的男人。在她害怕或疲惫的时候,为她遮风挡雨。”
“而不再像现在一样……”
“她,在保护着我啊。如果我不是这样的无用之辈,她本该活得更加自由……”(泽沙)
“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每一句话。”
爱丽丝的声音,从他身边的栏杆旁响起。
泽沙闻声看去。却见自己的女友,已经冷着一张脸极为肃正地凝视向了他的眼睛:
“你一点儿也不无能!”
“我们从来都是平视着彼此。”
爱丽丝将手用力抓住了泽沙的肩膀:“至少,对我来说,你才是我的太阳和月亮、星星和天空!”
“你给了我光,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你是我的生命。不仅是一部分,而是远超过我这个人一切价值的全部!”
“我们的爱,难道是应该被世俗观点困缚的吗?”
她不悦地抬臂怒吼:“谁都没资格对咱们的爱情说三道四!”
“甚至也包括您!苏南沙帝国都护,班易先生!”
“……”(班易)
班易静静地注视着爱丽丝的表演。
等她的呵斥声结束后。这个男人,才终于再次慢悠悠地开口:
“我只是在问我的问题。你不必如此焦虑。”
他沉声说:“你想得到一个永远不会脱离自己掌控的男人。或许,这就是你憧憬的爱情。”
爱丽丝才要反驳。班易却已经先行以手势,示意她暂时平静下来:“我并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
“你也不必否认。既然这是连你自己挑选的男人都清楚明白的事实。作为女朋友的你,又何须强行掩饰?”
“我绝没有——!”
爱丽丝慌张地瞥了一眼泽沙。
却只见,她的男友此刻正在将温柔的视线,脉脉注视着她。
“那么,你愿意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见爱丽丝不敢再说话。班易再度向泽沙发问:
“假如你变强了。对那时的你来说,她不应该更像是预示着你软弱过去的见证人么?”
班易的话,一字一句狠扎进了爱丽丝的心脏。“为了证明自己已经改变了。变得强大之后的你,不是更应该随便找个借口或理由,和她分手,就此开始一段全新的不受束缚的人生吗?”
“一个不愿意长大的孩子,能离开他的家、离开他的母亲吗?”泽沙突然发问。
“怎么。”
班易笑了。
今天,对他来说,还真是相当难得的日子。
他已经多久没在一天之内,接连两次发自真心的笑过了……
“对你来说,她难道竟像你的母亲一样不成?”
“她不是。”泽沙的回答,非常果断。
“谁都没法取代我的母亲。无论她是怎样的人,无论她曾做过什么,无论如何——她都是曾亲自给了我生命的人。”
“但是……”
泽沙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但是,我却试图得到。”
“我想要得到的是,哪怕在被所有人讨厌无视,身处永远都爬不出去的地狱中时,也仍愿意无视一切横亘在我们两人之间的阻碍——无论那是世俗看法、能力对比、财貌衡量,更勿论未来的我将走向何处,都会一直陪伴在我自己身边的……”
“一个,爱我的女孩。”
说话之间,他痴哀地抬起视线:“我是,在就连我自己都不再爱我自己的时候,被爱丽丝爱上的。”
“那时的她也好,现在的她也罢。她甚至比我自己都更加地相信我、尊重我、迷恋我……爱我。”
“这是连我自己的母亲,都从来没有做到,甚至是从未尝试去做的。”
泽沙笑了。
只是,他的笑,却既显得凄凉。可与此同时,又蕴含着无比地兴奋和感动:“班先生。你说。我究竟该变成什么样子,达到怎样的地步,才会……”
泽沙的身体在颤抖。
但一时间,他却分不清这种情绪的来源,究竟是因为喜悦、害羞、胆怯又或是纯粹的爱……
“我究竟该在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以后。才能狠下心来,离开一个甚至比我自己都更加、更加地深爱着我的女孩啊?”
“我做不到的……”
“至少,我知道只要我还是怀着现在这种思考的我。就一定做不到……”
“我。”
他的声音在打颤:“我不知道,一座山该如何被劈成两半。”
“不知道一滴水应如何切分。”
“更不明白天空和大地,究竟如何做才能让它们迎来永恒的别离。”
“所以——”
“我……”
“够了别说了。”爱丽丝早已是没眼再看。
她脸通红,泪水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女孩将目光朝向赛场对面,哭声在哽咽,一双肩膀也止不住地抖,正如她男友此刻的状态一样。
“混蛋!”
她边哭边骂着:
“像你这种不经常说浪漫话的家伙,凭什么突然这样。”
“凭什么……”
“你凭什么……(抽泣)”
“至少、至少。下次要是再讲这种叫人害臊的蠢话的时候,至少先提醒我!好让我能堵住自己这双耳。免得再像现在这样,变成一个只知道哭的傻姑娘!”
“你这简直……”爱丽丝很用力地擦着眼睛。
就连掌心里常年使剑磨出的茧子,都好似被这份胆怯的感情泡软了。
她从不晓得……
她从来不记得,自己曾经是这样一个爱哭的笨蛋!
“……”
班易来回扫视这他俩。
他见这两人哭得渐渐起劲儿。可内心深处,却实在不理解自己究竟哪一步走对,才做出了这种能一次弄哭两个人的壮举。
他再次分别看了几次这两人。
渐渐地,班易竟似乎稍微有点儿感悟到了父亲当年哭着追忆母亲时的那种,声泪俱下的感情。
……只是。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似这样一具,几乎完全来自于母亲馈赠的身体和心。
为什么?
他想。
既然连我都感受不到什么是爱。
那么,为什么母亲在六十年前,会浪漫、或是说心肠软弱得像个人类似的,爱上了我的那个父亲呢?